像现在,他出门上学,她们就更闲了。
不用洗衣做饭,不必烧水打扫,还领着不低的月钱,难怪府里的丫头都想往他屋里来。
想到这里,易梦珏忽然记起早些时候在外书房遇见的那个叫小红的丫头。
却不知她现在在何处当差。
偌大一个府邸,三百六十七口人,下人就占两百多。
到如今,易梦珏能叫出名字的,恐怕也不过十来个。
想来,就算继承了宝玉的记忆,他能认得的,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哎哟!”
袭人忽然轻呼一声。
易梦珏连忙走到她身边。
“好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扎到手了?”
果然,指腹上已冒出一粒血珠。
“不碍事。
你要不要喝茶?我去给你倒。”
袭人说着便要起身,一不留神,腿上的针线滑落在地。
“呀!”
针线掉了。
袭人轻呼,易梦珏手一抄,正好接住那块绣布。
可方才那一动,绣花针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袭人连倒茶的事也忘了,只顾低头寻找。
“咦,掉哪儿了呢?”
易梦珏也低下头,目光一扫,便看见那落在椅腿边的绣花针——只是上头的线头大概在刚才弄丢了。
他弯腰拾起针,对袭人道:“拿线来,我帮你穿。”
这话一出,易梦珏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从前母亲眼力不好,他也常帮着穿针,只是针眼小、线头毛,总要试好久才能偶然穿进,实在费时。
“二爷,你哪会穿针呢?笨手笨脚的,等你穿好,天都要黑了。”
听说易梦珏要穿针,晴雯在一旁接话。
“你忘了?有一回你穿针,穿急了,连针带线把绣了大半的荷包都扔了,害我白忙了好几天。”
还有这样一桩旧事?看来不仅自己不擅长穿针引线,就连这位公子哥贾宝玉,也不擅长这细活。
小小的绣花针捏在手中,针眼细,线头粗。
眼看袭人要接过针,易梦珏反而将她手中的线头拿了过来。
对着针眼,仿佛毫不费力,线头便径直穿了过去。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好似手中的针与线都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它们便随之而行。
易梦珏将线分成两股,轻松穿入针眼,双线并进。
她不禁笑言:“谁说我不会穿针?瞧,双线都过去了。”
心中恍然,这便是心灵手巧吧。
若此刻绣花,想必也不输袭人。
晴雯见状,放下棋子,近前细看:“还真穿过去了?你再试一次,免得只是巧合。”
说罢将线抽出,重新递上。
易梦珏却知无需再试——耳聪目明、心灵手巧,这样的小事实在简单。
她几乎闭着眼,又一次将双线穿入针眼。
稍作显摆,易梦珏便坐了下来。
若这“心灵手巧”
仅用于穿针绣花,未免大材小用。
晚饭后回院,稍歇片刻,她走到院中静立调息,摆开架势,配合呼吸吐纳,打起老道所传的二十四式太极。
一遍、两遍、三遍……动作渐从生疏转为流畅。
心灵手巧不仅令思绪敏捷,也使身体更协调。
呼吸之间,似有气息从口鼻入丹田,散向四肢百脉,上冲泥丸,再下归丹田。
动作带动内息运转,周天循环,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随招式游走全身,愈演愈壮。
几个周天后,热流凝于丹田,如成水珠。
易梦珏心中惊喜:这莫非是练出了内气?是寻常内力,还是修仙所说的先天之气?
她想起前世读过的修仙小说,那些练气、筑基的描写浮现脑海。
明定要去观中问问老道。
当晚躺在床上,她仍默默引导那缕内气沿经脉运行,一周天又一周天……
不知不觉沉入梦乡,内气却如溪水般随呼吸自然流转,呼浊吸清。
枕边那块美玉,也在她呼吸间泛起微光。
清晨醒来,神清气爽,疲惫尽消。
易梦珏如常走向东院山坡。
她知道,不久后这里将建起一座华丽幽静的花园。
今脚步格外轻快,转眼已至山顶。
面对朝阳吐纳练功,恰如老道所言——亦可对月而行。
这正如修仙小说所写:采纳月精华,呼吸天地灵气。
动作舒展,呼吸有序,朝阳之气汇入丹田,流通全身……
“二爷,巳时了,再不用饭上学便要迟了。”
小厮的呼唤将她从忘我之境拉回。
竟已在山顶练了三个时辰,却恍如初初开始。
下山途中,她仍沉浸于方才练功的玄妙感中,直至迈进浴桶,才猛然回神——
衣裳是何时被褪去的?
只听门外几声轻笑,几名女子悄然离去,独留她在桶中。
易梦珏怔了怔,无奈一笑。
听声辨人,只怕方才身子已被她们瞧见了去。
幸而这些子的锻炼已让身形稍有变化,臂肌紧实,腹间渐显线条。
看来不宜再与这些丫鬟同住一处。
如此下去,守身如玉恐也艰难。
时候不早,易梦珏未在桶中久留,匆匆起身。
简单冲洗了五六分钟,易梦珏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几个丫鬟见他出来,都掩嘴轻笑,脸颊泛红,模样娇俏可爱。
“还笑?以后我沐浴时谁也不许进来。”
“谁敢擅自进来,定不轻饶——后果你们清楚!”
易梦珏语气故作严厉,丫鬟们的神情却仿佛在说:
“来呀,看你如何‘不轻饶’?”
看来,固有印象误人。
清朝虽受儒家礼教影响,男女之防却未必如想象中森严,尤其清兵入关未久,草原民族习气尚存,对男女之事态度较豁达。
《烈女传》之类,多半只是表面文章。
对这些丫鬟而言,若能留在体贴的主子身边,成为侧室,已是最好出路。
房中早饭备得精致,易梦珏在自己屋里无需拘礼,吃得痛快。
包子、饺子、各式点心,配着小米粥与爽口小菜,他每餐都尽情享用。
吃得多,练得勤,身子自然起了变化:
个子高了,体格结实了,添了几分阳刚气,少了些许文弱。
“我吃好了,不必跟着,我自己去学堂。”
“对了,照我说的样式,做一套运动服试试。”
府里有上好裁缝,易梦珏描述样式,袭人与晴雯一听便懂。
他又提笔勾勒几笔,图样清晰,更无问题。
“这套若合身,往后也给你们做一身,包你们喜欢。”
说罢大笑出门。
晴雯端详图样,轻声问:“姐姐,二爷不会真要我们也穿成这样吧?”
夏里露臂露腿,确然凉爽。
她看着图,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
学堂上课时辰晚,常是巳时之后。
易梦珏带着李贵并两个小厮到来时,贾代儒还未到。
“宝兄弟,你可来了!等你好半晌。”
虎脑的薛蟠迎面招呼。
“薛大哥今怎来了?”
易梦珏连在学堂读书,许久未见薛蟠,不免诧异。
“特地来找你。
前些子遇见冯大爷,他说为你寻了位师傅,今正好同去瞧瞧。”
冯紫英竟真寻着了人。
易梦珏也想见见,若又是如老道长那般的高人,正好请他看看自己是否练出了内息。
只是贾代儒将至,易梦珏不愿早退。
“不如等上午课毕再去?”
薛蟠本不耐烦久留,却见香怜、玉爱在旁挤眉弄眼,便改了主意:
“也罢,我在这儿玩会儿,放学再走。”
说着坐到香怜与玉爱中间,几人旧情复燃,动作亲昵,令易梦珏暗暗讶异——
莫非此时龙阳之风如此盛行?
幸而贾代儒很快到来。
他先走向易梦珏:
“看了你前的文章,甚好。
可见你已初窥门径。”
“今再试你一题,看你进展如何。”
沉思片刻,代儒出题。
易梦珏提笔写下题目,闭目凝神。
不过五六分钟,他睁眼蘸墨,挥毫而就。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此刻他脑中万卷翻涌,文思如泉,顷刻间文章已成。
**从出题至落笔,仅小半个时辰。
当工整飘逸的文章呈于代儒手中,老先生眼前一亮,顿时忘却周遭,全心沉浸于字里行间。
代儒原对族学管教甚严,然自孙儿贾瑞早逝,心力交瘁,对子弟便不如往苛责。
此刻堂下座位空了大半,他也只作未见。
师者领进门,修行终在个人。
“甚好。
字迹工整飘逸,文章格式严谨,承转流畅。”
“不错,不错,当真不错!”
贾代儒抚须连连称许,暮年得遇良材,心中甚慰。
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考取秀才、中得举人,完成自己当年未竟的心愿,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梦珏自己也渐渐有所体会。
以往虽也能提笔成文,但下笔的速度远不及今这般迅捷。
看来,心神灵巧、手腕熟练,确实大有助益。
代儒难得心情舒畅,便给易梦珏放了假。
“宝玉,你先回家去,好好将我前些子开给你的书单读完,潜心钻研。
这般用功之后,再动笔作文,必定另有进益。”
既然如此,易梦珏便让下人收拾妥当,径直回府去了。
“世兄,你可算出来了。
再晚些,我怕是都要走了。”
刚走出门,易梦珏便看见不远处的薛蟠正等着他。
“快走快走,外头估计都等急了。”
薛蟠一见易梦珏,二话不说拉着他便往外走。
打发小厮回府报信后,易梦珏便随薛蟠一同出了贾府。
“世兄,今原是紫英替我找的拳脚师傅,怎好意思让你破费做东呢?这顿一定得我来请。”
谁知薛蟠大手一摆。
“这点银子算什么,你别同我争了。
玉香楼已订好席面,冯大爷早带人先过去了。
这会儿,他说不定已和云儿闹在一处了。”
说到这儿,薛蟠反倒着急起来。
“世兄,别耽搁了,快些走吧!”
出了府门,早有仆人备好马匹。
策马而行,不多时便到了玉香楼。
这地方易梦珏也曾来过一次。
“云儿呢?快叫她到房里来,大爷我可等不及了!”
一进玉香楼,薛蟠便高声嚷起来。
身后的小厮早已见惯不怪。
“二爷,我家爷方才在学里怕是叫那两个相公撩起了火,这会儿正憋着劲呢。
您别管他,我先带您去找冯大爷。”
熟门熟路的薛蟠,转眼就把易梦珏忘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