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只有花洒的水声,和她压抑后残余的、细微的抽气声。
孟宴臣先动了。
他迈步进来,昂贵的皮鞋踩进地面的积水里,发出轻微声响。他伸手,关掉了花洒。
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浴室里只剩下弥漫的水汽,和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安静。
“樊胜美。”
他叫她的全名,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没什么情绪,却也不是惯常的冰冷。
樊胜美还蜷缩着,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表情。她没动,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像受惊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动物。
孟宴臣的目光在她红肿的脚踝上停留片刻,那里已经明显凸起一片,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然后,他俯身。
带着室外凉意的昂贵西装面料,擦过她的、沾着水珠的胳膊。
樊胜美猛地一颤,下意识往后缩,忘了身后是冰冷的瓷砖墙。
背脊撞上墙壁,疼得她闷哼一声。
孟宴臣的动作顿住,看着她眼中瞬间浮起的生理性泪花和更深的惊惧。他没说什么,手臂却已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
“别动。”
两个字,不容置疑。
她僵住了。
身体骤然离地,落入一个坚实却同样被水浸湿的怀抱。男性的气息混着冷水浸透西装的凉意,瞬间将她包裹。她浑身湿透,睡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也迅速洇湿了他前的衬衫。
冰冷的面料下,是他温热的体温。
这种矛盾的触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
孟宴臣抱着她,大步走出浴室。他的步子很稳,手臂有力,仿佛她轻得像一片羽毛。水珠从他们身上滴落,在身后留下一串断续的痕迹。
穿过客厅,走进主卧。
她被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中央。身下是燥温暖的羽绒被,与刚才浴室瓷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她陷在柔软的织物里,湿冷的身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孟宴臣直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卧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奢华的水晶吊灯,一时无法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她这不是梦。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小型医药箱,身上那件湿透的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同样湿了半边的白衬衫。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在床边的地毯上单膝蹲下,打开医药箱。
里面东西齐全得不像话。他拿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拧开盖子。
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油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樊胜美忍不住偏了偏头。
孟宴臣将药油倒了一些在掌心,双手合十,快速搓动。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搓揉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很快,他掌心变得一片滚烫,药油气味也被体温烘得更加浓烈。
他看向她的脚踝。
“可能会疼。”
他陈述,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提醒还是警告。
然后,他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握住了她肿痛的脚踝。
“嘶——”
樊胜美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那触碰带来的感觉太过复杂。他的手掌很热,甚至有点烫,与她自己冰冷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可那热度里裹挟着药油辛辣的感,一贴上肿痛处,就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同时扎了进去。
疼。
但又不是纯粹的疼。
那滚烫的掌心贴合着她脚踝的弧度,力道不轻不重地开始揉按。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按压在皮肤上,有种粗粝的实感。药油渗透进去,辣的感觉在疼痛中蔓延开。
她死死咬住下唇,把即将逸出的痛呼咽了回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喊疼。
在这个人面前,最后的尊严就是不能示弱。
孟宴臣垂着眼,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他的侧脸在卧室暖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表情专注得……近乎认真。
揉按的力道均匀而持续。
疼痛在最初的尖锐后,似乎被那持续的、带着热度的按压揉散了一些,变成一种酸胀的钝痛。药油的气味,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从脚踝被握住的地方,悄悄爬升。
不是恐惧。
不是屈辱。
是一种……让她心慌意乱的、全然陌生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脚趾,却被他握得更稳。
“疼就喊。”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没别人。”
樊胜美的呼吸滞了一下。
她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看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透着审视和冷漠的眼睛里,此刻映着顶灯的微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深处微微晃动。
不再是纯粹的观察。
也不再是冰冷的评估。
那里面……好像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耐心的东西。
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是更剧烈的狂跳。
她慌忙移开视线,重新盯住天花板,嘴唇抿得更紧,咬得几乎尝到血腥味。
孟宴臣也没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那揉按的力道,似乎又放轻了半分。
时间在药油辛辣的气息和他掌心持续的温热中缓慢流淌。
直到肿起的部位被揉得发热发红,皮肤下的瘀血似乎散开了一些,他才停下。
他用净的纱布擦掉手上残余的药油,又将她的脚踝小心地放在叠起的柔软枕头上,高于心脏的位置。
“今晚别碰水。”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的平淡。
“睡吧。”
说完,他拎起医药箱,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大灯熄灭。
只留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门被轻轻带上。
没有锁扣的声响。
樊胜美躺在昏暗里,听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脚踝处,他掌心留下的温热感和药油的辛辣,久久不散。
像一种无声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