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利诱威，双管齐下
官府朱红大印的户贴，如同一张薄薄的符，被林枫仔细地锁进了新打制的樟木小箱里。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稍稍落地，但并未让他真正轻松。他很清楚，这张纸只能解决表面的“合法”问题，挡不住真正的恶意与阴谋，尤其是当对手是郑元寿这样不择手段的地头蛇时。
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香胰的生意越发红火，苏记杂货铺的“林氏专柜”俨然成了西市一个小小的话题中心。苏婉儿展现了惊人的商业才能，不仅将不同香型、功能的香胰卖出了令人咋舌的价格分层，还开始接受大户人家的“定制”，按照客人偏好的香味、颜色甚至形状进行小批量生产，利润更是丰厚。
林枫手中的资金以惊人的速度积累着。他并未将这些钱全部用于享受或盲目扩大再生产。一部分继续投入香胰原料采购和工艺改进，一部分用于购置必要的工具、改善居住条件（添置了真正的床榻、衣柜等家具），更多的则被他谨慎地储存起来，兑换成便于携带且保值的金锭和玉器，深藏于地窖中一个隐秘的夹层里。
赵虎的“手艺”也在飞速进步。在林枫超越时代的点拨和自身不懈的钻研下，那具最初粗糙不堪的“手摇弩”已经进化到了第三代。虽然射程和精度依旧无法与真正的军弩相比，但在三十步内，足以对无甲目标造成致命威胁，且上弦方式大大简化，隐蔽性也更好。他还成功打造出了几把可拼接的短铁棍，以及数十枚带有倒刺、淬过火的精铁“鬼箭”（一种改良的、更歹毒的铁蒺藜）。这些东西，配合林枫传授的几招阴狠实用的近身搏术，让赵虎的个人战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林福则负责对外联络和情报收集。他凭借香胰生意带来的利润和送礼，与南城永宁坊的坊正、街头的更夫、甚至衙门里的一些底层胥役建立了不错的交情，能够定期获得一些或真或假、或大或小的市井消息。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息。
这一，林福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将林枫悄悄拉到后院僻静处。
“少爷，出事了。”林福声音发紧，“我今去给苏记送完货，顺路去坊正那里坐坐，听他喝多了酒，透了个口风……说咱们这片，可能要有‘清查’。”
“清查？清查什么？”林枫眉头一皱。
“说是……清查‘匿户’和‘非法经营’。”林福压低声音，“坊正说，是上头下来的意思，户曹那边牵头，可能就在这几天。他还暗示我，咱们是新搬来的，又是做生意的，最好……‘打点’一下，免得被当典型。”
非法经营？林枫心中一凛。他们现在有了户贴，算是“良民”，但经营香胰作坊，实际上并未向官府报备并缴纳相应的“市税”和“匠税”。这在民间手工作坊里很普遍，民不举官不究。但若官府真想找茬，这就是现成的把柄。更何况，他们作坊的规模、产量和利润，早已远超普通家庭副业。
“是王户曹？”林枫立刻想到了这个人。
“十有八九。”林福点头，“坊正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透着，是有人递了话，要‘关照’一下咱们这片的新户，特别是……做‘脂粉香料’生意的。”
果然是郑元寿和王户曹联手了！他们放弃了直接暴力手段，转而利用官府的规则来施压。这一招更阴毒，也更难防范。
“少爷，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先停工避避风头？或者，花笔钱，打点一下那个坊正，让他帮忙遮掩？”林福忧心忡忡。
林枫沉吟不语。停工？损失巨大，且对方未必会因此罢手。花钱打点坊正？一个小小的坊正，在这种“上头”有明确指示的清查中，能起到多大作用？就算他肯收钱，也未必敢明目张胆地包庇。
对方这次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利用官方渠道施压，制造恐慌；另一方面，恐怕也在等着他们自己慌乱，露出破绽，或者……主动去找“门路”求饶，那时便可能落入更深的陷阱。
不能被动挨打，也不能按照对方预设的剧本走。
“福伯，坊正那边，你继续维持好关系，该送的礼照送，但不必多问，更不要主动提清查的事，只当不知道。”林枫迅速做出决断，“作坊这边，生产照旧，但把最核心的工序和成品，全部转移到地窖深处。地窖入口的伪装，赵叔你再仔细检查加固。从明天开始，表面上的‘生产’，只保留最基础的混合搅拌步骤，而且用最普通的原料，做出些样子货摆在外面。”
“少爷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福眼睛一亮。
“对。”林枫点头，“他们要查‘非法经营’，我们就让他们看到我们‘合法’经营的样子——一个家庭小作坊，产量有限，勉强糊口。真正的核心生产和大量成品、原料，必须藏起来。就算他们进来查，也查不到关键。”
“可是……若他们非要深究，查到地窖……”林福仍不放心。
“所以，我们还需要另一手准备。”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福伯，你明去见苏娘子，将我们可能面临的‘清查’之事，委婉地告诉她。请她帮忙打听一下，这次清查的具体范围、力度，以及……那位吴司户，是否能说上话，或者，我们能否通过吴司户，缴纳一笔‘特许经营’的费用，将我们的作坊‘合法化’。”
既然对方用官面手段，那他也用官面手段来应对。吴司户既然与王户曹不和，或许愿意在这件事上提供一些帮助，哪怕只是为了给王户曹添堵，或者收取一笔可观的“规费”。这就是建立人脉的价值所在。
“另外，”林枫补充道，“让赵叔准备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有人要强行闯入地窖或者抓人。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地窖里的东西和那些‘小玩意儿’，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但那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林福听得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这是必要的准备，重重点头：“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安排完这些，林枫独自站在院中，望着略显阴沉的天空。秋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落叶。
对方出招了，而且是一记组合拳。利诱（通过坊正暗示打点）和威（官方清查）双管齐下，企图让他们要么破财消灾（可能是个无底洞），要么身陷囹圄。
这比直接的打砸抢更麻烦，因为它披着“合法”的外衣，利用了规则的力量。
但林枫不怕规则。他怕的是毫无规则的混乱暴力。既然对方选择在规则内玩，那他这个来自后世、更熟悉制度运作（至少是理论）的人，未必没有周旋的余地。
关键是要快，要准，要在对方完成合围之前，撕开一道口子。
钱，人脉，隐藏的实力，这三者，就是他目前能用的武器。
接下来的两天，新宅院内外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分裂”状态。表面上，院子里晾晒着一些普通的皂胚，赵虎和林福“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些农具（其实是掩护），林枫则偶尔出现在院中，摆弄着几盆花草，一副闲散小主人的模样。林福照常外出采买送货，与坊正、邻居谈笑风生，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清查”毫不知情。
暗地里，地窖成了最忙碌的地方。所有的高品质香胰成品、珍贵原料（茶油、石碱、香料）、试验品、以及赵虎打造的那些“特殊物品”，都被分门别类、严密地隐藏在地窖里挖掘的几个隐蔽隔间和暗格里。赵虎甚至在地窖入口处设计了一个巧妙的“自毁”机关，虽然简陋，但一旦触发，至少能暂时堵塞通道，争取时间。
苏婉儿那边很快有了回音。她通过丫鬟送来口信：吴司户已知晓此事，对王户曹借机生事颇为不满。他表示，像香胰作坊这类家庭手工艺，若规模不大，按理可归于“农户副业”，只需每年缴纳一笔固定的“匠役折色银”即可，无需复杂报备。他愿意帮忙运作，将林枫的作坊纳入此类管理，但需要一笔“打点上下”的费用，并且，作坊明面上的规模必须“符合规定”。
换句话说，吴司户可以帮忙“洗白”，但前提是林枫得出血，并且要把真正的生产规模隐藏好，表面上只能是个“小作坊”。
这与林枫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策略不谋而合！
林枫毫不犹豫，立刻让林福将准备好的五十两黄金，通过苏婉儿秘密转交给吴司户。同时，他也让苏婉儿转达，若能成事，后必有厚报。
金钱开道，加上吴司户与王户曹的内部矛盾，事情迅速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就在林枫收到苏婉儿“吴司户已收下，让静候佳音”口信的第二天上午，坊正陪着两名穿着户曹衙门服色、但神态倨傲的胥吏，敲响了新宅院的门。
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示意赵虎和林福各就各位，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带着一丝惶恐与讨好的笑容，亲自上前打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