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无边的冰冷中挣扎出来的。
先是痛。
骨头缝里，血肉深处，有千万根细小的冰针在扎，在搅。
林昭费力地睁开眼，茅屋的横梁在视野里晃动，模糊不清。
他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想动，身体却重得不属于自己。
蚀骨散的余毒和解药的药力还在体内冲撞，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五脏六腑。
他偏过头，看见了倒在灶台边的老人。
那具尸体已经开始僵硬，后脑的血迹凝固成了暗褐色。
屋子里一片狼藉。
摔碎的瓦罐，倾倒的药瓶，还有地上那滩他自己吐出的黑血。
沈清竹。
林昭的心脏被揪了一下。
他用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挪动身体，爬向那张木床。
这个过程耗尽了他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气。
床上的女子静静地躺着。
她脸上的那股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换上了一种虚弱的苍白。
林昭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下。
有微弱、却平稳的气流拂过他的指尖。
呼吸还在。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后背的伤口撞在地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在他视网膜上浮现。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黯淡灰色，而是明亮清晰的。
【宿主：林昭】
【状态：重度虚弱（毒素残留、气血亏空、经脉受损）】
【临时爆发：冷却完毕（可使用）】
【检测到宿主在极度虚弱状态下击杀强敌，完成“绝境反杀”挑战，奖励发放中……】
【奖励：百草解毒丹（初级）x1，可解百种凡毒，修复毒素造成的经脉损伤。】
【奖励：气血丹（初级）x3，可快速补充气血。】
下面原本灰色的条目，此刻都亮了起来。
林昭几乎要虚脱地笑出声。
果然，风险越大，回报越高。
他没有丝毫犹豫，意念一动。
“使用百草解毒丹。”
一枚温润的丹药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立刻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沛然的暖流轰然散开，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经脉里的阴寒毒素被一扫而空。
身体里那股撕裂般的痛楚迅速消退，被一种温暖的舒适感取代。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被毒素侵蚀的细小经脉，正在被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修复。
状态栏上的“毒素残留”字样，也随之消失。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死的无力感已经退去。
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林昭坐起身，又取出了一枚气血丹服下。
丹田里空空如也的感觉被一股热流填满，虽然不多，却让他恢复了行动的力气。
他站了起来，走到床边。
沈清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要醒了。
林昭的动作停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浑身血污，衣衫破烂，手里还攥着那块杀人的石头。
而旁边，躺着一具脑浆迸裂的尸体。
她醒来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尤其是，在她昏迷前的最后记忆里，是自己掐着她的脖子。
床上的沈清竹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然后慢慢聚焦。
她看到了屋顶的横梁，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的血腥和药味。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林昭。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那是一种面对危险时，最本能的恐惧。
“你……”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林昭没有说话。
他将手里那块染血的石头，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这个动作似乎让沈清竹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的戒备并未消除。
她的视线越过林昭，看到了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是谁？”
“一个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的毒师。”林昭回答，声音平静。
“黑虎堂的‘蚀骨散’，就是出自他手。”
沈清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出自医者之家，自然听过这种阴狠毒药的名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高烧和那种濒死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你……救了我？”
“也救了我自己。”林昭没有居功。
“我最后记得……你掐着我的脖子。”沈清竹盯着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这么做，他不会拿出解药。”林昭解释。
“我赌他不敢让你死。”
沈清竹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
一个想杀他们的毒师，一场以命换命的豪赌，一具尸体，两个幸存者。
逻辑上说得通，可眼前这血腥的场景，依旧让她心头发冷。
林昭没有再解释。
他转身，从老人的尸体上翻找出几个瓷瓶，又在屋角的药堆里挑拣了几味草药。
他走到屋外，用一个还算干净的瓦罐，在山泉边清洗干净，然后生火，开始熬药。
不是为了疗伤，是为了补充体力。
沈清竹靠在床头，透过敞开的木门，看着那个在火堆前忙碌的背影。
他处理伤口，清洗血污，动作算不上娴熟，却很专注。
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下，将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冲淡了些许。
她心里的那份恐惧和戒备，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他们都活下来了。
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无法想象的狠厉手段，从一个必死的局里，撕开了一条生路。
“你……不准备问问我，为什么会认识珊瑚扳指吗？”
寂静中，沈清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林昭搅动瓦罐的手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那是你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