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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处暑的夜带着山雨的潮气。凌骨蹲在野狼谷的老榆树上,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莜麦饼,指尖扣着树杈的裂缝——这是“夜猎”的要诀,得选在“三死步”上方的老树,既隐蔽,又能看清兽径全貌。

褐影和灰影蹲在他左右肩头,呼吸声轻得像落雪。经过半年磨合,两只鹰已能默契配合:褐影负责辨识风向,灰影则盯着月光下的兽踪,鹰哨一响,便一左一右包抄,从未失手。

“来了。”凌骨低声说。月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一串沉重的蹄印正往这边移动,蹄尖带起的泥块上沾着新鲜的松脂——是野猪,看蹄印的深度,至少有四百斤重。

这畜生是靠山屯的心病。上个月拱翻了二柱子家的菜窖,前天又把合作社的栅栏撞了个窟窿,赵队长放话,谁能猎到它,奖三十斤黄豆。

凌骨摸出狼骨刀,刀鞘上的狼毛被夜露打湿,贴着刀柄像层软甲。他没用猎枪,夜猎忌讳枪声,会惊散整片山林的兽群,只能靠刀和鹰。

灰影突然振翅,在低空划出道红尾弧线。这是信号:野猪进入了褐影标记的“绝杀圈”——那片长着三棱草的洼地,地下埋着他三天前设的“倒刺套”,专锁野猪的前蹄。

“唳——”

褐影的俯冲带着破风的锐响。它没直接攻击,而是用翅膀拍打野猪的眼睛,这畜生吃痛,猛地往前窜,前蹄正好踏进倒刺套。

“咔哒”一声脆响,套索应声收紧。倒刺瞬间嵌进蹄骨,野猪发出震耳的咆哮,疯狂扭动身体,却越挣越紧,蹄子很快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凌骨从树上跃下,狼骨刀直取野猪的咽喉。这畜生皮糙肉厚,寻常刀剑难入,唯有咽喉下方的“软膛”是死穴。他算准了野猪挣扎的间隙,刀刃斜着刺入,再猛地横切——

温热的血喷了他满身,带着股铁锈味。野猪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得周围的三棱草簌簌作响。

褐影落在野猪的尸体上,用喙啄着它的眼睛,这是鹰的战利品仪式。灰影则叼着块溅血的野草,飞到凌骨面前,骄傲地昂着头——刚才它俯冲时,用爪尖划破了野猪的耳朵,算是添了份力。

“不错。”凌骨摸了摸灰影的头,这雏鹰的喙越来越尖利,啄在手心能留下个红印。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沈雪给的盐巴,撒了些在野猪的软膛上——这是夜猎的规矩,给山神留份“调味”,保下次顺利。

处理野猪花了一个时辰。他把最肥的里脊肉割下来,用草绳串起挂在脖子上——这是给沈雪的,她爹的咳嗽病又犯了,野猪里脊炖川贝最管用。剩下的肉和内脏埋在树洞里,做了标记,明天让赵队长带人来抬。

往回走时,山雨突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能见度不足五尺。凌骨把肉往怀里紧了紧,加快脚步——沈雪说过,夜雨会冲垮山路,得赶在山洪下来前回屯。

路过断魂崖时,褐影突然焦躁地扑腾翅膀。凌骨的心一沉,按住腰间的刀,借着闪电的亮光往崖下看——三个黑影正往屯子的方向跑,肩上扛着的东西在雨里晃了晃,像是人的胳膊!

“沈雪!”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转身就往屯子冲。褐影和灰影紧随其后,鹰唳声刺破雨幕,比雷声还急。

靠山屯的狗吠声撕破了雨夜。凌骨冲进屯子,看见赵队长正举着马灯在路口转圈,蓑衣下摆滴着水:“凌小子!你可回来了!沈丫头……沈丫头被人绑走了!”

“谁干的?”凌骨的声音像淬了冰,手里的狼骨刀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王老板的余党!”赵队长跺着脚,“他们刚才摸进屯子,说要拿沈丫头换那只野猪……我让人追了,可雨太大,没追上!”

凌骨没再听下去,吹了声急促的鹰哨。褐影立刻冲向西南方向——那是往黑风口的路,地势险要,最适合设伏。灰影则低空盘旋,用唳声指引方向。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难行。凌骨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怀里的野猪里脊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烙铁。他想起沈雪早上给他缝补袖口的样子,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血珠滴在蓝布上,像朵小小的花。

“沈雪!”他吼着她的名字,声音被雨声吞得只剩半截。

褐影突然在前方的岔路口盘旋哀鸣。凌骨冲过去,看见泥地上有串模糊的脚印,旁边散落着支银簪——是沈雪的,去年他用狼皮换的,她总爱插在发间。

“往这边!”他抓起银簪揣进怀里,跟着褐影往左侧的山沟跑。这里是“一线天”,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只有中间一条窄路,是天然的绝路。

快到沟底时,听见王老板的声音在雨里飘:“姓凌的,你女人在这儿!把野猪交出来,再自断一条胳膊,我就放她走!”

凌骨探头,看见沈雪被绑在棵老松树上,头发湿透了,贴在脸上,嘴角有血迹。王老板的两个手下举着枪,正对着她的太阳穴,这独眼龙的余党显然是豁出去了。

“放了她。”凌骨往前走了两步,把狼骨刀扔在地上,“野猪在树洞里,我带你去拿。”

“少耍花样!”王老板啐了口唾沫,“让你的鹰滚开,不然我现在就崩了她!”

褐影和灰影在头顶盘旋,唳声里满是愤怒。凌骨吹了声长哨,让它们退到崖壁上——他知道,现在不能硬碰硬。

“我跟你去拿野猪。”沈雪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让你的人松开绳子,我自己能走。”

王老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硬气。他使了个眼色,让手下松了绳子,却还攥着沈雪的胳膊:“走!敢耍花样,就让你男人给你收尸!”

凌骨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王老板的手——那手上有块疤,是去年被褐影啄的,此刻正按在沈雪的胳膊上,指节发白。

快到树洞时,沈雪突然脚下一滑,往王老板身上倒去。这动作极快,像不经意的踉跄,却正好撞开了他按在扳机上的手。

“就是现在!”凌骨大吼一声。

褐影和灰影同时俯冲下来。褐影直扑持枪喽啰的眼睛,灰影则用爪尖勾住另一个人的枪带,猛地往上拽。两声枪响同时响起,子弹都打在了天上。

凌骨趁机扑向王老板,两人扭打在一起。这独眼龙的余党显然练过,拳头又快又狠,打在凌骨的肋骨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比谁都清楚,输了,沈雪就完了。

他猛地咬住王老板的耳朵,硬生生撕下块肉来。趁对方惨叫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王老板的身体软了下去。凌骨喘着粗气站起来,看见褐影已经啄瞎了一个喽啰的眼睛,灰影则用翅膀拍打着另一个人的脸,那家伙的枪早就掉在了泥里。

“结束了。”他走到沈雪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她的胳膊被勒出了紫痕,手腕上还有牙印——大概是被绑时自己咬的。

“你流血了。”沈雪的手在抖,摸向他的额头。那里被王老板打了一拳,血混着雨水往下淌,糊了满脸。

“没事。”凌骨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到雨水混着草药的味道,心里突然踏实下来。

雨渐渐小了。赵队长带着民兵赶来了,举着马灯在雨里晃,像串移动的星。“凌小子!沈丫头!你们没事吧?”

“没事。”凌骨松开沈雪,往王老板的尸体上踢了一脚,“都解决了。”

民兵处理现场时,凌骨坐在石头上,看着沈雪给褐影和灰影包扎。灰影的翅膀被流弹擦伤了点皮,正乖乖地蹲在她腿上,任由她用布条缠绕,不像平时那副桀骜的样子。

“它们越来越听你的话了。”凌骨说,声音有点哑。

“你也越来越听我的话了。”沈雪笑了笑,眼睛在马灯光下亮闪闪的,“我说别杀孕兽,你就埋了;我说别硬拼,你就跟他们去树洞。”

凌骨没接话。他知道自己不是听她的话,是怕失去她。就像怕失去褐影和灰影,怕失去父亲留下的半块头骨,这些都是他在这野狼谷里活下去的念想。

往回走时,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雨停了,山涧里传来潺潺的水声。沈雪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那支银簪,刚才混乱中不知掉在了哪里,她居然找回来了。

“戴上。”她踮起脚,把银簪插在他的发髻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头皮,竟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我一个大男人,戴这玩意儿干嘛。”凌骨想摘下来,却被她按住了手。

“戴着。”沈雪的眼睛很认真,“我爹说,银能辟邪。以后夜猎,戴着它,我才放心。”

凌骨没再摘。他牵着她的手往屯子走,褐影和灰影在头顶盘旋,唳声清亮。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们身上,把两人一鹰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泥泞的小路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他知道,这野狼谷的夜还会有危险,还会有厮杀。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肩头的鹰还在,只要发间的银簪还在,他就有勇气,在这无边的黑夜里,劈开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真的像沈雪说的那样,有能辟邪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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