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渐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林烬是被冻醒的。
清晨森林的寒气如同冰冷的蛇，钻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头痛得像要裂开，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得冒烟。
他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叶燧在不远处另一堆早已熄灭的灰烬旁蜷缩着，似乎还在沉睡。
昨晚…喝酒了？还喝多了？
林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猛地低头，飞快地检查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周围也没有什么墟兽气息，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紧接着，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自己喝醉了！在那个狐狸一样的叶燧面前！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暴露什么？
血脉吞噬的秘密…墟烬共鸣…
他拼命回忆昨晚断片前的画面，只记得篝火、烤羊肉、叶燧那张带着红晕的狐狸脸，还有自己最后含糊的应答…具体说了什么，一片模糊。
‘该死！’林烬在心中狠狠咒骂自己
‘怎么就管不住嘴！’
他暗自庆幸叶燧似乎也醉得不轻，同时无比后怕地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不到绝对安全的地方，滴酒不沾！
就在这时，叶燧也揉着太阳穴，哼哼唧唧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一副宿醉未醒的痛苦模样。
“嘶…头好痛…林兄，早啊…”
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眼神还有些涣散。
林烬仔细观察着叶燧的神情，见对方除了宿醉的痛苦，似乎并无异样，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勉强落回肚子里。
“早，叶兄。”林烬应了一声，声音同样沙哑，“收拾一下，继续走吧。”
两人草草收拾了营地，用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再次踏入了这片幽暗无垠的森林。
宿醉的头痛和森林的阴冷，让气氛有些沉闷。
“咦？”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格外茂密、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灌木丛后，走在前面的叶燧忽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轻咦。
林烬也立刻警觉，顺着叶燧的目光望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算太大，但光线相对明亮的林间空地呈现在眼前。
而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铺满了整个空地的奇异植物！
它们不过半尺高，叶片细长如兰草，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流动的幽蓝色泽。
每一株草的中心，都顶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芒的小小光点，如同凝固的星辰。
无数这样的光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这片空地映照得如同梦境，一股清凉、宁静、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奇异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幽魂草！”叶燧脱口而出，狐狸眼中也难得地闪过一丝惊讶。
“这么多！成片出现…这地方的能量场有点意思。”
“幽魂草？”
林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东西！”叶燧解释道。
“直接服用能微弱滋养精神，提升灵魂韧性。更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尤其是治疗灵魂损伤类丹药的核心辅材之一。这么大一片…价值不菲。”
林烬的眼睛瞬间亮了！别的他不知道具体用处，但是他认识“价值不菲”这几个字！
他二话不说，立刻从储物戒里掏出几个最大的、用来装肉干药材的厚实布袋，蹲下身就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
动作麻利，专挑那些中心光点最亮、植株最饱满的。
叶燧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林烬那副“蝗虫过境”般的架势，不由失笑摇头
“林兄，你这…好歹给后来人留点汤啊。”
“叶兄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上这点蚊子腿。”
林烬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更快了。
“我这穷苦出身，蚊子腿也是肉，多多益善！”
他飞快地将一株株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幽魂草连根拔起，塞进袋子里。
叶燧被噎了一下，看着林烬那认真的侧脸和飞速鼓胀的布袋，无奈地笑了笑。
他确实看不上这点零碎价值，但看着林烬那副“穷怕了”的实在劲儿，反而觉得有趣。
“行吧行吧，蚊子腿也是肉。”
叶燧耸耸肩，也蹲了下来。
不过他没自己动手，而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非金非玉的精致小铲子和一个小巧的玉匣。
他动作优雅，用那小铲子精准地铲起一株株品相极佳的幽魂草，连带一小撮泥土，轻轻放入玉匣中。
“你这是？”林烬有些疑惑。
直接拔走不就行了？
“移栽。”
叶燧言简意赅，小心地合上玉匣，那玉匣表面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
“品相好的，带点土，回去试着养养看。万一成了呢？细水长流嘛。”
林烬恍然大悟，暗叹大家族出来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样。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继续埋头苦干。
管他细水长流还是竭泽而渔，他又不会养，先顾着眼前再说！
修炼可是很耗费资源的！
两人一个风卷残云，一个精挑细选。
半个时辰后，这片原本星光点点的美丽空地，变得稀疏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明显幼小、光点黯淡的幼苗还在倔强地生长着。
林烬心满意足地掂了掂手中四个塞得满满当当、散发着浓郁清凉气息的大布袋，一股脑收进储物戒。
叶燧也收起了他的小玉匣。
“走吧，蚊子腿收集者。”
叶燧调侃了一句，率先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林烬拍了拍储物戒，有些脸红辩解：“这叫勤俭持家！”
又跋涉了两个多时辰，脚下的地势开始悄然变化。
扭曲虬结的古树逐渐变得稀疏低矮，脚下潮湿松软的腐殖土层被一种坚硬、干燥、带着细小颗粒感的黄褐色泥土取代。
光线越来越亮，空气也不再那么粘稠阴冷。
当两人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辽阔的、望不到边际的平原！
天空不再是森林里那种压抑的灰暗，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淡紫色光晕的澄澈。
微风拂过，带来干燥的尘土气息和远处隐约的花草清香。
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风化岩石如同沉默的巨人，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平原上。
一条蜿蜒清澈的河流，如同闪亮的玉带，在阳光下静静流淌，滋养着两岸丰茂的水草和低矮的灌木丛。
“总算走出那鬼林子了！”
叶燧长舒一口气，张开双臂，似乎想拥抱这开阔的天地。
林烬也感觉心胸为之一阔，连日来的压抑感减轻不少。
两人沿着河岸，朝着平原深处继续前行。河水的哗哗声和不知名鸟雀的鸣叫，让这片天地显得生机勃勃。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弯月般的湖泊。
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淡紫色的天空，湖边水草丰美，宛如世外桃源。
然而，当两人的目光越过如镜的湖面，看向对岸时，脚步同时钉在了原地！
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那是…？”林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赤晶蛮牛群！”叶燧的声音同样凝重，狐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忌惮之色。
只见对岸靠近山脚的开阔草地上，一大群庞然大物正在悠闲地踱步、低头啃食着地面上某种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石碎粒。
它们体长近两米，肩高更是惊人地接近三米！
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
暗褐色的皮肤极其粗糙厚实，如同披挂着陈年的老树皮。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体表深深嵌入皮肤、不规则分布着的赤红色晶体！
那些晶体如同凝固的熔岩，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红光，随着蛮牛的移动，晶体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嗒、咔嗒”声。
它们头顶一对螺旋状的巨角，如同两柄弯曲的巨矛，角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表面布满细密的棱纹，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粗壮如柱的四肢每一次落下，碗口大的三瓣蹄子都在松软的草地上留下深深的凹坑。
粗短的尾巴末端拖着一束钢针般坚硬的黑毛。
最恐怖的是数量！粗略一扫，至少有四十头以上！
其中一头体型格外庞大，肩高接近四米的巨牛，如同移动的赤晶小山，正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如同君王般俯视着它的族群。
它体表的赤晶颜色最深，近乎暗红，螺旋巨角也更加粗壮狰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显然是这群蛮牛的首兽，气息赫然达到了四境！
在它周围，是二十几头体型稍次、同样覆盖赤晶的成年雄牛和雌牛，它们警惕地游弋在群体外围。
更靠近湖边水草丰美之地的，则是七八头体型明显小一号、体表只有稀疏小晶粒、甚至没有晶体的幼崽，正依偎在母牛身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整个牛群移动时，排成松散的梯队，首兽在前，幼崽居中，成年牛垫后。
秩序井然，充满了力量感和不容侵犯的威严。
“赤晶蛮牛…围猎型群居墟兽…”
叶燧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全身是宝！赤晶是上好的能量材料，厚皮防御力惊人，蹄甲能做阵基！但…惹不起！”
他指着那头如同赤晶小山般的首兽。
“看到那大家伙没？四境！它一嗓子，整个牛群能瞬间围成铁桶阵，然后像山崩一样撞过来！晶光冲撞，群体共鸣
就算是五境高手陷进去也得脱层皮！
更别说它们护崽的时候，那简直是不死不休的疯子！”
“走！”林烬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
两人甚至不敢再靠近湖边取水，立刻调转方向，将惊鸿掠影的身法催动到极致，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朝着远离湖泊、远离牛群的方向，向着平原深处的一片乱石区域疾掠而去！
只想尽快远离这片看似平静、实则蕴藏着致命风暴的湖畔！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出不到百丈距离，身后的大地，毫无征兆地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轰隆…轰隆…轰隆…”
那震动沉闷、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感，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同时践踏大地！
而且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叶燧脸色一变，猛地回头。
林烬也瞬间停下脚步，心头警兆狂鸣！
只见他们刚刚离开的湖泊方向，烟尘冲天而起！
如同一条狂暴的土黄色巨龙，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急速蔓延！
烟尘之中，隐隐传来无数沉重蹄子踏地的轰鸣！
“兽潮？！”
叶燧失声惊呼，狐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
“墟界异变？！”
两人头皮发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达成了共识——跑！
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墟界！保命要紧！
他们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最近的一块刻着模糊空间坐标的界碑石方向亡命飞掠！
然而，就在他们启动的下一秒，烟尘弥漫的方向，传来了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声音——
“救命啊——！”
“快跑！追上来了！”
“妈的！分开跑！分开跑啊！”
哭爹喊娘的尖叫和怒骂声，伴随着沉重如雷的蹄声，撕破了平原的宁静！
林烬和叶燧下意识地再次回头。
只见烟尘最前方，七八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正连滚带爬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狂奔！
正是之前在裂谷入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团体！
六男二女，此刻个个衣衫破烂，浑身浴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而在他们身后不足百丈之处，烟尘的核心，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容——赤红！一片沸腾的、狂暴的赤红！
超过三十头眼睛赤红如血、鼻孔喷着灼热白气的赤晶蛮牛，正低着头，将那对恐怖的螺旋巨角对准前方，如同失控的钢铁洪流，发疯般冲锋！
大地在它们狂暴的践踏下呻吟颤抖！
为首那头体型最大的赤晶蛮牛王，体表的晶体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惊人的热浪和暴虐气息！
“这群蠢货！”
林烬瞬间明白了，牙关紧咬，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们惹了那群蛮牛！”
“这群狗R的想要拉人下水！”
叶燧同样咬牙切齿，狐狸眼中寒光闪烁。
那群亡命奔逃的人，显然也发现了前方的林烬和叶燧。
领头那个身材魁梧、手持巨斧的壮汉，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抓到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和狠毒，嘶声力竭地大吼：“前面的兄弟！救命！帮把手！一起干掉这群畜生！牛群材料我们对半分！”
嘴上喊着救命和对半分，他们冲刺的方向，却无比精准地朝着林烬和叶燧所在的位置直扑而来！
意图再明显不过——把水搅浑，把危险分摊，甚至拿他们当垫背的肉盾！
“走！”
林烬和叶燧几乎同时厉喝出声！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愚蠢念头。
惊鸿掠影身法瞬间爆发到极致，再次朝着界碑石的方向冲去！
“跟上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斧头壮汉见状，眼中凶光更盛，嘶吼着，带着身后七名同样亡命的同伴，死死咬住林烬和叶燧的背影，紧追不舍！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拖他们下水。
“妈的！”
林烬暗骂一声，眼角余光瞥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和那如同赤色海啸般席卷而来的牛群。
大地在狂暴的践踏下剧烈颤抖，身后是哭嚎的人声和蛮牛狂怒的嘶吼混合成的死亡交响。
这样下去，谁都跑不掉！
他和叶燧再快，也快不过这群被彻底激怒、陷入狂暴的赤晶蛮牛！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林烬脑海。
他猛地朝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叶燧低吼：
“叶兄！分头走！甩开尾巴！乱石峡汇合！”声音斩钉截铁！
“好！”
叶燧没有任何犹豫，瞬间领会了林烬的意图！
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瞬，无需多言，下一刻，身形骤然分开！
林烬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一个凌厉的折转，朝着左侧一片嶙峋的乱石狭疾冲而去！
叶燧则身形一晃，空间波纹荡漾，如同融入清风，朝着右侧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飞掠！
“操！！！”
身后传来斧头壮汉气急败坏的怒吼！
他万万没想到，前面这两个小子如此滑不留手，如此不讲“武德”！
竟然一点对抗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分头跑了！
年轻人不都是热血笨蛋吗？这剧本完全不对啊！
“老大！追哪个？”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汉子焦急地问道，声音都变了调。
狂暴的牛群就在身后不足五十丈，那灼热的气息和死亡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斧头壮汉目光如毒蛇般在分道扬镳的两人背影上一扫，瞬间锁定！
“追左边那个小子！他慢！”
他指着林烬冲向乱石坡的身影，厉声咆哮。
“妈的！想跑？没那么容易！就算死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他带着剩下的七名同伴，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向林烬！
林烬感觉到身后骤然增加的破空声和浓烈的杀意，心头一沉。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软柿子”！
眼中戾气暴涨，低吼一声，将惊鸿掠影的身法催动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气血疯狂燃烧，速度再次飙升一分，朝着那片怪石嶙峋的陡坡亡命冲刺！
“想甩开我们？做梦！”
斧头壮汉狞笑着，带着手下同样爆发速度，穷追不舍。
另一边，冲入灌木丛的叶燧，身形几个闪烁便拉开了距离。
他回头望了一眼林烬被追杀的凶险处境，又看了看远处那如同赤色风暴般席卷而来的牛群。
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交情不深…犯不着为他拼命…
李家也好，牛群也罢，都是他自己的麻烦…’
这个念头刚升起，另一个声音立刻在他心底反驳。
‘蠢货！你一个人在这新开的墟界里能有多大把握？
其他家族的人说不定早就进来了！
叶家？叶家可不会帮一个‘外人’！
这小子能在‘公路’独行，能在影嚎狼群里杀进杀出，绝对不简单！
要赌一把吗？
随后一个坚定的念头浮现脑海中——赌一把，万一赢了光是蛮牛群就能让他叶燧不虚此行！
“妈的！干了！”
叶燧低声骂了一句，眼中却再无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般的决绝狠厉。
他猛地折转方向！
空间之力在脚下涌动，他的身影瞬间模糊，如同瞬移般朝着林烬被追杀的方向，朝着那片即将被死亡风暴吞噬的乱石坡，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
“林兄！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