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借条”。
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胤禩的耳中，瞬间将他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击得粉碎！
借款金额不小。还款日期，溺水前一天。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出令人窒息的因果链。这不是意外，这根本就是被逼到绝路后的自我了断，或者……是更可怕的、来自债主的“处理”方式！
病房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三位警察的目光像探照灯，死死锁定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搐、眼神的闪烁。那位高大警察的眼神尤其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仿佛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畏罪自杀”或者“惹祸上身”的结论。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胤禩的四肢百骸瞬间冰凉。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解释？如何解释？在如此铁证面前，任何关于“失忆”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承认？更不可能！一旦坐实了“欠下巨债企图自杀”或者“因债务纠纷遇害”的推论，他不仅彻底失去了清白和主动权，更会被打上一个危险的标签，后续的调查、乃至他整个未来的生存空间，都会被彻底锁死！
电光石火之间，胤禩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九龙夺嫡时面对父皇雷霆震怒、兄弟构陷倾轧的无数险境经验，在这一刻被逼到了极致。不能承认，不能否认，不能辩解！唯一的生路，不是去对抗这铁证，而是……引导！将这铁证的指向，引向一个更模糊、更复杂、更需要时间调查的方向！
就在那高大警察似乎不耐烦，要再次开口逼问的刹那——
胤禩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在原本的苍白上更添了一层死灰。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近乎呜咽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击打中，踉跄着向后跌坐在病床边缘，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呃……头……我的头……”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真实的生理性痛苦和巨大的心理冲击，“借条……钱……好多数字……模糊的影子……啊——！”
他猛地抱住头，手指用力地插进短发里，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仿佛正遭受着某种可怕的、记忆碎片强行冲击的酷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眼眶瞬间充血泛红，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挣扎。
这番表演，七分是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证据吓出的冷汗和心悸；三分是演——将这份恐惧无限放大，扭曲成“记忆复苏”的剧烈痛苦。真假混杂，反而显得无比真实，极具冲击力。
果然，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无比的反应，瞬间让三位警察都愣住了。预想中的狡辩、否认、恐慌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不受控制的崩溃。尤其是那位做笔录的年轻民警，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不忍。
高大警察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审视和怀疑丝毫未减，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不自觉地为之一滞。他办案多年，见过各种反应，但这种仿佛被记忆本身攻击到精神撕裂的状态，确实……很像那么回事。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头部受创、官方诊断有脑震荡和失忆可能的病人。
“你……”高大警察刚开口。
胤禩却仿佛根本听不见外界声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断断续续地、梦呓般地嘶语，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混乱和恐惧：“……红色的纸……很凶的人……逼我……签字……画押……不签不行……赵哥……赵哥说能帮我……能接大戏……很快就有钱……很快……”
他恰到好处地、如同呓语般吐出了“赵哥”和“接大戏”这几个关键词！声音模糊，像是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蹦出，而不是清晰的指控。但在这寂静的病房里，却清晰无比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赵哥？”高大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立刻转向旁边的年轻民警，“之前走访，有这个人的信息吗？”
年轻民警连忙翻看笔录：“之前询问时他失忆，没提过。周围群众和剧组人员也没人主动提及一个叫‘赵哥’的。”
“查！”高大警察毫不犹豫地下令，“重点查这个‘赵哥’！还有，他提到的‘接大戏’，去核实近期他或者这个‘赵哥’是否接触过什么剧组、谈过什么项目，金额巨大的那种！”
怀疑的焦点，成功被引开了！从“艾胤思为何欠债自杀”，转向了“艾胤思为何欠债？是否与这个‘赵哥’及其承诺的‘大戏’有关？”
胤禩依旧抱着头，身体颤抖，仿佛耗尽了一切力气，但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每一个字。成了！第一步，祸水东引，成了！赵得柱，你不是想控制我吗？那就先尝尝被官府盯上的滋味吧！
然而，就在他刚松了半口气的时候——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之前下去缴费的苏念念探进头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手里扬着缴费单，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高兴：“艾胤思！费用我都交……”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清了病房内凝重的气氛、警察严肃的表情，以及瘫坐在床边、抱着头浑身发抖、状极痛苦的胤禩。
“你怎么了？！”苏念念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警察在场，首冲进来，焦急地想去查看胤禩的情况。
那位高大警察却一抬手拦住了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是他什么人？刚才他说到一个‘赵哥’，你认识吗？”
苏念念被警察严肃的态度吓到了，下意识地点头：“认、认识……他叫赵得柱，好像是个……群头？经常在影视城那边混，说能介绍人进组……”她心思单纯，看到胤禩如此痛苦，又听警察问起，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还补充了一句，“刚才……刚才我们还碰到他了！在古玩街那边！他好像……好像还想抢艾胤思的东西！”
“古玩街？抢东西？”高大警察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深沉。时间、地点、人物、行为，全都对上了！这个赵得柱的嫌疑急剧上升！
而就在这时，仿佛嫌这池水还不够浑——
胤禩口袋里，那部属于赵得柱的旧手机，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像一把刀，再次划破病房紧绷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胤禩的口袋上。
胤禩颤抖着手，仿佛无意识般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赫然正是“赵哥”两个字！
赵得柱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电话？！他想干什么？试探？威胁？
高大警察眼神一厉，压低声音对胤禩道：“接！开免提！自然点！”
胤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颤抖的手指稳住，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喂？小艾啊？”赵得柱那特有的、油滑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回医院了吧？怎么样啊？警察没为难你吧？哥哥我可担心死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关切”，但仔细品味，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焦躁。
胤禩强忍着恶心，继续用虚弱、痛苦、带着哭腔的声音回应，完美延续了刚才“记忆复苏”的表演：“赵……赵哥……我头好痛……刚才……刚才好像想起了一点……借钱……按手印……好多人逼我……”
电话那头，赵得柱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语气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和僵硬：“哎呦！想那些糟心事干嘛！医生不是让你静养吗？别胡思乱想！都是过去的事了！等你好点了，哥哥我再给你找个好活儿，保证把债还上……”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实则漏洞百出！他不仅首接承认了“债”的存在，还下意识地提到了“好活儿”和“还债”的联系！
病房内，三位警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年轻民警更是飞快地记录着。
高大警察对胤禩使了个眼色。
胤禩会意，继续痛苦地呓语，声音断断续续：“……可是……那么多钱……我怎么还……你说的大戏……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赵得柱似乎急于安抚他，脱口而出，“那边王导都快敲定了！就等你……呃……”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突然刹住车，语气猛地一转，变得极其生硬和警惕，“……反正你好好养病！别瞎想！也别瞎说！听见没有！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但足够了！
赵得柱这番不打自招、欲盖弥彰的话，简直是将自己的嫌疑送到了警察手上！
病房里一片死寂。
高大警察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对年轻民警沉声道：“立刻申请手续，传唤赵得柱！重点调查他与艾胤思之间的经济往来，以及他所谓的‘王导’和‘大戏’项目！”
命令下达完，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仿佛虚脱般瘫软在那里的胤禩身上，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这个少年……是真的在记忆碎片冲击下无意间透露了关键信息，还是……心思深沉到利用警方和自身的“失忆”，在引导调查，借刀杀人？
无论是哪一种，这个案子，都远比看起来更加复杂。
而胤禩，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依旧未曾散去的“恐惧”与“茫然”。
但他藏在被子下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第一关，他惊险万分地闯过来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暂时告一段落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一位护士领着两个穿着不同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
“李警官，”护士对那位高大警察说，“这二位是文化市场综合执法队的同志，他们说……接到群众举报，需要向3床艾胤思了解一下情况，关于……非法倒卖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