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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库里惨白的灯光打在林微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上,冰得我骨头缝都在冒寒气。认可?她认可什么?认可我成功转型成了他们夫妻俩的专属阎王殿书记官?

我抱着那本越来越烫手的笔记本,几乎是飘回房间的。胃里那点酒会上的精致点心现在沉得像铅块。

【观察日记·林微 & 顾霆深篇 – Day 4】

【备注:他们好像……真的需要这个。我好像……回不了头了。】

笔尖在这行字上顿了顿,最终狠狠划掉,墨团污浊了纸面。

回不了头?楚禾,你什么时候有过回头路?从穿进这本书,从被苏薇薇拎着耳朵骂废物点心开始,你就一直在悬崖边上跳踢踏舞。

现在不过是从一个崖边,换到了另一个更陡峭、底下等着啃骨头的野兽更多的崖边罢了。

认命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重新摊开笔记本,翻到记录着“兴达材料刘总”的那一页。

盯着那行冷冰冰的“已无威胁,可忽略”,我鬼使神差地,在旁边极小极小的空白处,用几乎看不清的笔迹添了一句:

【PS:西装不合身,腋下汗湿明显,疑似近期压力过大体重剧变?】

写完我就后悔了。

记这个干嘛?顾霆深会在意对方西装合不合身吗?他只会关心对方还有没有剩余价值可以榨取,或者骨头够不够硬能给他添堵。

我这无处安放的吐槽欲和观察癖,在这种地方冒头,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我懊恼地想用笔涂掉,笔尖悬在半空,又颓然放下。

算了。爱咋咋地。

接下来几天,我被迫进入了“顾氏夫妇专属书记员”的角色。

顾霆深似乎真的把我的“笔记”当成了某种……另类的情报汇总?或者干脆就是个压力测试仪,测试那些凑上来的人够不够格让他多看一眼。

酒会、私人洽谈、甚至某次在高尔夫球场,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我就得像个接收到信号的倒霉机器人,硬着头皮掏出本子,记录下某个老总被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吓得手抖洒了酒,或者某个千金小姐试图献殷勤却被他无视后的尴尬扭曲。

内容千篇一律:【XX公司,李XX。提及XX项目,反应:紧张/强自镇定/谄媚。结论:可合作/需观望/无价值。】

偶尔,我会忍不住手贱,在那冷硬的结论后面,用蚊子哼哼般的字迹加上点无关紧要的细节:

【……领带颜色鲜艳似求偶。】

【……笑声虚假堪比楼下张姨炖了三小时的鸡汤,飘油花没半点真材实料。】

【……香水味浓烈,疑似遮盖某种不可言说的中年焦虑?】

每次写完都心惊肉跳,又带着一种作死的隐秘快感。

这些“附加备注”他似乎从未提及,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懒得理会。

直到那天下午。

一个搞区块链的新贵,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的项目能如何颠覆未来,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顾霆深支着下颌,面无表情地听,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那节奏,像催命符。

我缩在角落,在本子上例行公事地写:

【链动科技,王XX。项目描述夸张,漏洞明显。结论:风险极高,疑似骗局。】

写完了,手一滑,又添了一句:

【瞳孔放大,鼻翼微张,经典说谎微表情。建议:直接拨打反诈热线。】

刚写完,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我浑身一僵,猛地合上笔记本。

顾霆深不知何时站到了我面前,目光垂落,看着被我死死按在怀里的本子。

“记好了?”他问。

“……记、记好了。”我声音发颤。

他伸出手。

我心脏停跳了一秒,认命地把本子递过去。

他翻开,目光扫过那一页。

时间一秒秒流逝,我屏住呼吸,等待审判。他肯定看到那句“反诈热线”了!我死定了!

然而,他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然后把本子扔还给我,转向旁边候着的助理。

“链动那个,查一下他们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水,尤其是海外账户。”他语气平淡,“另外,找两个人,‘帮’王总回忆一下,他上个月在澳门输掉的那笔钱,是怎么填上的。”

助理面无表情地点头:“是,顾先生。”

王总很快被人“请”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和尚未消散的狂热。

我看着他的背影,后背冷汗涔涔。

顾霆深重新坐回沙发,端起茶杯,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但我好像……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满意?

因为我精准“判断”出了那是骗局?还是因为我那句多嘴的“说谎微表情”?

我不敢深想。

晚饭时,气氛诡异。

林微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今天下午那个搞区块链的,不太老实?”

顾霆深“嗯”了一声,没多说。

林微笑了笑,目光转向我,温柔得能滴出水:“还是小禾机灵,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是吧?”

我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她叫我什么?小禾?!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而且她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在夸自家养的狗终于学会了叼拖鞋!

顾霆深没接话,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林微却不放过我,继续用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要我说,小禾这看人的眼光,比公司里好些资深顾问都毒呢。待在身边记笔记,真是屈才了。”

我头皮发麻,赶紧把头埋进碗里:“林小姐过奖了,我就是、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是吗?”林微尾音微微上扬,“可我听说,苏薇薇以前那些‘计划’,你好像也……预判得挺准?”

来了。又来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只是……运气好,蒙对了。”我干巴巴地回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林微笑吟吟的,拿起公筷,给我夹了一块卖相精致的排骨,“多吃点,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需要你‘蒙’的地方呢。”

那块排骨落在我碗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深夜。

我躺在床上,瞪着头顶华丽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枕头底下,那本笔记本硬硬的边角硌着我的后脑勺。

我把它抽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页页翻看。

前面大半本,是跟着苏薇薇时写的疯狂吐槽,字里行间充斥着绝望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黑色幽默。

后面小半本,是跟着顾霆深和林微后写的“死亡报告”,冰冷、客观,偶尔夹杂着我控制不住的、细小如蚊蚋的吐槽,像雪地上不该出现的污点。

我看着那些字,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写的都是什么?这真的是我写的吗?

那个只会瑟瑟发抖祈祷多活一天的小跟班,什么时候成了能对着大佬们评头论足、甚至……被“倚重”的存在了?

就因为这本破笔记?

就因为那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蒙对的“预见”?

不。

不是蒙的。

我心里清楚。

那些“预见”,源于我对这本书剧情的了解。我知道苏薇薇注定失败,我知道哪些人是炮灰,我知道顾霆深和林微最终会赢。

我只是……把已知的结局,用另一种方式“记录”了下来。

而现在,剧情早已偏离了原著。苏家倒得太快,顾霆深和林微的手段比书里写的更狠厉莫测。

我这点可怜的“先知”,正在迅速耗尽。

等到我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那天……

等到我再也不能“蒙对”的那天……

我这本笔记,还有我这个人,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冷汗再一次浸湿了睡衣。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

月光下,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最新一页,还残留着下午记录链动科技王总的那行字:

【建议:直接拨打反诈热线。】

旁边,是顾霆深没有任何批示的空白。

所以……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继续把这本“死亡笔记”写下去?

写出更多人的末路,直到写出我自己的?

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滚出一道无声的墨痕。

【新章节:无题】

【备注:棋子在思考棋手的意图。是否……离被弃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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