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沉重的摇头，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慕青最后一丝侥幸。她瘫坐在冰冷的尘埃里，双手死死抓着星辰冰冷僵硬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泪混着血污和灰尘，在脸上冲出两道冰冷的沟壑，无声地滴落在星辰毫无生气的工装上。
死了。
那个坐在轮椅上、苍白脆弱、被唾骂为“废物”的少女。
那个操控虫群撕裂巨蛇、吸收融合体能量、瞬间湮灭清道夫、最后带着她们强行空间跳跃的……非人存在。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
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慕青。恐惧、悲痛、茫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荒谬？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星辰的死亡。她看着那张灰白冰冷的脸，那双紧闭的、如同覆盖着冰霜的眼睛，胸口那片死寂凝固的印记……这一切，都像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核心……彻底……沉寂了……”夜枭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恐惧。他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到星辰身边，蹲下身，布满血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星辰胸前那片灰白色的印记。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无形的寒气灼伤。“……冰……不是体温……是……能量……绝对零度级的……冻结……”
能量冻结？慕青茫然地看着那片印记。不是死亡？是……被冰封了？因为强行传送？因为融合了那个光点？小暖最后的光点？
小暖……
慕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片死寂的空间。没有李小暖的残骸。在传送的白光中，那具被菌丝包裹的躯体……彻底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星辰身上沾染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女孩最后的牺牲。
“咳……咳咳……”角落里传来苏梦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她依旧昏迷着，但身体的剧痛让她无意识地抽搐、呻吟。后背的凝血凝胶暂时封住了伤口，但扭曲的左腿固定处渗出的血迹在尘埃中晕开一小片暗红。她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急促，生命之火在寒风中摇曳。
慕青猛地回过神！不！不能崩溃！苏梦还活着！她需要她！
她挣扎着爬起，踉跄着扑到苏梦身边。手指颤抖着再次探向她的颈动脉——搏动比刚才更微弱了！失血！低温！感染！多重威胁正在迅速吞噬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药……必须找到药……”慕青的声音带着哭腔，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被尘埃覆盖的医疗废墟。刚才那个金属柜里只有凝血凝胶！没有抗生素！没有止痛剂！没有维持生命的营养液！
“那边……”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指向远处一个被巨大倾倒设备残骸半掩埋的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嵌入墙壁的金属门轮廓，门上印着一个模糊的、被灰尘覆盖的红色十字标识。“……隔离……无菌……储备库……或许……”
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慕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连滚带爬地冲向那扇门！沉重的金属门被厚厚的灰尘和锈蚀卡死！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去撞！肩膀撞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门纹丝不动！
“让开！”夜枭拖着伤腿挪了过来，他捡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金属管，狠狠砸向门锁位置！
哐！哐！哐！
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次撞击都震落大片的灰尘！终于！在夜枭拼尽全力的猛砸下！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变形！
慕青用肩膀猛地一撞！
吱嘎——！！！
沉重的金属门向内缓缓滑开！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药物霉变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上嵌着几排金属架子，大部分已经空空如也，或者散落着破碎的药瓶和干涸的试剂痕迹。但！在最内侧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印着“低温生物制剂储备”字样的金属恒温箱！竟然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绿色电源指示灯！
慕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扑过去！恒温箱的密封门锁已经锈蚀，但电子锁似乎还有残余电力！她疯狂地按动着密码键盘！毫无反应！
“砸开！”夜枭低吼！金属管再次狠狠砸向恒温箱的观察窗！
哗啦！
强化玻璃碎裂！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出！
慕青不顾碎玻璃的锋利，伸手进去疯狂摸索！冰冷的寒气冻得她手指发麻！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几个冰冷的、圆柱形的金属罐！
她猛地拽了出来！
是三个密封的金属罐！罐体上印着模糊的标签——“高浓度广谱抗生素（冻干粉）”、“强效细胞修复营养液（浓缩）”、“神经镇痛复合剂（低温储存）”！密封完好！罐体冰凉！
“找到了！！”慕青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眼泪再次涌出！她抱着冰冷的金属罐，如同抱着整个世界！踉跄着冲回苏梦身边！
没有注射器！她粗暴地砸开一个金属罐的密封盖！里面是雪白的冻干粉！她用手指蘸了一点，不顾一切地撬开苏梦紧闭的牙关！将粉末塞进她的舌根下！希望能通过口腔粘膜吸收一点！接着！她砸开营养液罐！同样用手指蘸取粘稠冰冷的液体！涂抹在苏梦干裂的嘴唇和舌根上！
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她没有选择！
做完这一切，慕青瘫坐在苏梦身边，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冰冷的衣物。她看着苏梦灰败的脸色，祈祷着奇迹发生。
夜枭靠在旁边的金属残骸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伤腿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他需要保存体力。这个庇护所……绝不安全。刚才传送时的空间波动……还有星辰最后爆发的恐怖能量……足以吸引任何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只有尘埃在微弱红光中无声飘落。
慕青紧紧握着苏梦冰冷的手，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抗生素……营养液……真的能救她吗？星辰……真的死了吗？那个印记……冻结……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如同冰层深处传来的……空间共鸣声！
声音的来源——不是星辰！而是……苏梦？！
慕青猛地低头！
苏梦依旧昏迷着，毫无动静。但慕青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位置！传来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震动感？！不是脉搏！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能量粒子的微弱共振？！
嗡……！
又是一声！更清晰了一线！
慕青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梦的胸口！那里……被作战服覆盖着……什么都没有！
但！她的目光猛地扫过苏梦那只被自己握着的手！手腕内侧！靠近腕骨的位置！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被最细的针尖划过的——暗红色能量纹路！一闪而逝！
纹路？！和星辰身上那种能量纹路？！
慕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想起！在废弃研究所仓库！星辰第一次爆发虫群力量时！苏梦就在她身边！后来星辰吸收融合体能量时！苏梦也被那狂暴的能量乱流波及过！再后来……星辰胸前印记爆发时……苏梦也在场！甚至……在哨所里！星辰最后爆发力场时！苏梦还扑上去试图攻击她！
难道……星辰那非人的能量……在她无意识爆发时……有极其微量的粒子……侵入了苏梦体内？！如同辐射残留？！现在……在苏梦濒死的状态下……被星辰最后爆发的空间共鸣……或者……被这庇护所里某种未知的辐射场……激活了？！
这个念头让慕青浑身冰冷！是福？是祸？！
嗡……嗡……！
那微弱的共鸣声再次响起！苏梦手腕内侧的暗红纹路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灰败的脸色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红润了一丝？！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似乎……稳定了一点点？！
慕青死死盯着那微弱的纹路！不敢眨眼！是错觉吗？还是……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慕青的思绪！苏梦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涣散的瞳孔在微弱红光下艰难地聚焦！先是茫然地扫过布满尘埃的穹顶，然后……缓缓地……落在了慕青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
“……慕……青……”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干裂、几乎听不清的气音。
“苏梦！你醒了！”慕青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哭腔！她紧紧握住苏梦的手，“别说话！保存体力！你受伤很重！我们找到药了！你会好起来的！”
苏梦的瞳孔微微转动，似乎想看清周围的环境。她的目光扫过夜枭，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最后……落在了不远处……躺在尘埃里、毫无声息的李星辰身上！
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焦距的眼睛！瞬间被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怒火点燃！
“……她……死了？”苏梦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恨意，“……废物……怪物……终于……死了……”
“苏梦！别这样！”慕青的心猛地一沉！她用力握紧苏梦的手，“是她救了我们！是她带我们逃出来的！”
“救？”苏梦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灾祸……源头……小暖……是她……害死的……她……该死……”
“不是的！小暖是为了保护她！为了保护我们！”慕青急切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
“保护？”苏梦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星辰冰冷的尸体上，“……一个……容器……一个……引来怪物的……东西……也配……被保护？……”
她还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那股冰冷的恨意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眼底。
慕青看着苏梦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心一点点沉入谷底。裂痕……已经无法弥合了。星辰的死……小暖的死……让苏梦彻底坠入了仇恨的深渊。
嗡……嗡……
苏梦手腕内侧，那微弱的暗红纹路再次闪烁了一下，似乎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产生了共鸣。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空间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巨网！毫无征兆地从庇护所穹顶之外的、更深邃的黑暗虚空中横扫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一次！
波动不再是锁定！
而是——确认！
一股清晰无比、带着无尽恶意和贪婪的——精神低语！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虫豸在灵魂深处同时振翅！直接轰入了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坐标……确认……”
“……核心……沉寂……”
“……容器……回收……”
“……母巢……苏醒……倒数……开始……”
“母巢？！”夜枭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破碎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瞬间惨白如纸！“它……它真的……在……倒数？！”
慕青感觉自己的血液彻底冻结！母巢！那个在菌丝茧核心信息碎片里提到的终极威胁！它……真的存在？！而且……它锁定了这里！锁定了星辰沉寂的核心！它要……回收？！
苏梦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无形的恐惧！她手腕内侧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似乎在回应那恐怖的扫描波动！
嗡——！！！
扫描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但那冰冷粘稠的恶意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死寂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倒计时感！
夜枭挣扎着爬起，拖着伤腿，踉跄着走向星辰冰冷的尸体。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最后的决绝。
“医疗官……”他看向慕青，声音嘶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去哪？”慕青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外面……是虚空……我们没有飞船……没有坐标……”
夜枭的目光落在星辰胸前那片死寂的灰白印记上，眼神闪烁不定。“……核心……沉寂……但……坐标……还在……”他抬起头，看向慕青，一字一句地说道，“……赌一把……用她……做……信标……强行……启动……庇护所……最后的……逃生舱！”
“什么？！”慕青的瞳孔骤然收缩！用星辰的尸体……做信标？！启动逃生舱？！这……这简直是亵渎！是疯狂！
“没有……选择……”夜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留下……就是……等死……被‘母巢’……回收……或者……被它派来的……东西……撕碎……”他指向苏梦，“……她……撑不过……下一次……扫描……”
慕青看着地上气息微弱的苏梦，又看向星辰冰冷的尸体，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如同绞索般勒紧了她的喉咙。
用星辰的尸体……去赌一线渺茫的生机？
还是……留在这里……等待那倒计时的终结？
冰冷的尘埃无声飘落，如同为这场绝望的抉择洒下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