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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冰冷地洒下。

贺母跟了出来,脸上带着真切的忧虑:”烬寒,落月她……”

他坐在门旁边的长椅上,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他的心被不同的念头拉扯着,江落月想要脱离掌控的愤怒,对自己的行为所导致的后果的恐慌,亦或是……一种被那刺耳警报和痛苦呻吟狠狠凿穿的、更深层的东西。

他贺烬寒,何曾有过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习惯掌控,习惯审判,习惯将一切纳入他制定的冰冷秩序。

可此刻,那扇紧闭的门后的两个生命,正在以一种他无法挽救的失控状态,坠入深渊,发出濒危的哀鸣。而这一切的源头……他竟无法再像刚刚那样,理直气壮地全部归咎于她的”把戏”。

贺母担忧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脊背上,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

时间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等到贺烬寒混乱的思绪快要将他淹没时,病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陆停云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他摘下口罩,神情凝重。

贺烬寒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陆停云,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乞求答案的迫切。

“暂时稳定了。”陆停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揉了揉眉心,”急性应激状态初步缓解,胎心减速的频率和深度也减少了,但基线还有些波动,远未达到安全线。”他看向贺烬寒,目光锐利如刀,”用了些抑制子宫敏感性的药物,但这是治标。母体处于高度应激和虚弱状态,子宫胎盘血流灌注不足是根源。再有一次这样的剧烈刺激……”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警告比任何话语都更沉重。

“孩子……”贺烬寒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艰涩。

“胎儿目前情况尚可,但非常脆弱。”陆停云直言不讳,语气沉重,”孕周太小,才刚过十三周。如果母体应激状态无法彻底改善,胎盘功能持续受影响……远期风险会增加。”

流产。宫内窘迫。不可逆损伤。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贺烬寒的心口。

“我要她活。”贺烬寒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像是在对陆停云下令,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孩子也必须保住!不计代价!”

陆停云看着他眼中翻腾的近乎疯狂的神色,眉头紧锁:”烬寒,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医学有极限!现在最关键的是消除母体应激源,给她真正安静的环境!绝对的静养!情绪稳定是保胎的第一道防线!你……”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贺烬寒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应激源!你的出现,你的声音,甚至你的情绪波动,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刺激!”

“我?”贺烬寒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不然呢?”陆停云毫不退让,语气斩钉截铁,”难道是我?是护士?还是外面那两位’关心’的夫人?贺烬寒,你问问你自己,从她’失忆’醒来到现在,你给过她一天真正的安宁吗?你的审视,你的警告,你的靠近,哪一次不是带着让她恐惧的压力?她不是钢铁!她怀着你的孩子!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昨天的晕厥是警告,今天的宫缩和胎心减速就是最直接的答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陆停云的质问如同惊雷,一句句炸响在空旷的走廊里,也炸响在贺烬寒的脑海深处。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说那是她罪有应得…….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江落月在病房里无声落泪、充满纯粹恐惧的眼睛,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窒息感。

陆停云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昨天我就和你说过了,她只是累到了、吓到了,有点低血糖,没有其他原因。”

“而你不信,拿着一段不明所以的监控去质问她,退一万步而言,即使她真的做了什么,她现在也经不起你如此暴戾的盘问了。”陆停云说着,都有些心疼那个躺在床上痛苦挣扎的女人了。

贺烬寒一愣,他刚刚拿到监控视频前,心中就已经有预设了。在看完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得知“真相”后的怒火的驱使下来到病房质问她。现在想想,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她在水里放了东西,导致她的”昏迷”。

贺烬寒的表情随着思考慢慢空白。

“她现在睡着了,用了药,她需要深度休息。”陆停云疲惫地抹了把脸,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确认她和胎儿真正脱离危险期,除了必要的医疗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入病房打扰她,尤其是你。”他盯着贺烬寒,眼神锐利,”烬寒,想保住你的孩子,就管好你自己。离她远点。”

陆停云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也亲眼看着他,从起初出于各种原因,”收留”了江落月,到在江落月将江裴淮的照片烧掉后,开始了对她几近疯魔的报复,逐渐变成了他也不认识的样子。

眼下,不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他不会听的。只不过,经过他的检查,江落月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

说完,陆停云不再看他,转身推门重新进入了病房。

走廊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贺烬寒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雕像。陆停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刃,精准地捅穿了他所有摇摇欲坠的防御,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尖锐耻辱的无力感狠狠钉入他的心脏。

他像一头被强行拔掉獠牙、驱离领地的困兽,所有的骄傲和自以为是,都在这冰冷的现实和陆停云无情的宣判前,被碾得粉碎。

病房内,江簟秋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对门外那场因她而起的风暴一无所知。

然而,在她平坦的小腹深处,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药液的安抚下,胎心的波动似乎稍稍平缓了些许,但那绿色的曲线,依旧在安全的边缘,如履薄冰般微弱地起伏着。

偶尔,意识的碎片会短暂地拼接。

她感到冰冷的听诊器贴上皮肤,听到压低的交谈声碎片般飘过:”……情况暂时稳住……波动还在……””……出入量监测……电解质……”

指尖传来采血的刺痛。口腔被棉签擦拭。氧气面罩的塑料边缘硌着鼻梁。身体被小心地翻动,像对待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

有时,她会再次陷入梦魇,那幽蓝胎儿的诘问,贺烬寒空洞的审判眼神,坠入深渊的失重感……

时间失去了刻度,噩梦的碎片混杂着现实的冰冷触感,在她混乱的感知里反复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某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如同黏稠的油膜,猛地覆上她的口鼻。

江簟秋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朦胧的白光晃动。过了好一会儿,焦距才勉强凝聚。

一张涂着厚厚脂粉、写满热切焦虑的脸近在咫尺!

江母不知何时溜进了病房,此刻正端着一个白瓷小盅,身体前倾,几乎要压到江落月身上。那浓烈的香气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小盅里盛着黑乎乎、黏稠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落月!我的乖女儿!你可算醒了!”江母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急切,

“快!快把这个喝了!妈妈特意给你熬的!祖上传下来的安胎秘方!里面加了老山参、血燕窝,还有……哎呀反正好东西多着呢!喝了它,保准你和宝宝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用勺子舀起一勺黑乎乎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就往江簟秋干裂的嘴边送!

那刺鼻的怪味直冲脑门!江簟秋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她想抬手推开,身体虚弱得动弹不得。

“不……妈……”江簟秋拼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头极其艰难地向后缩,试图避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勺子。

“听话!快喝!这可是妈妈求了好多人,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方子!”江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仿佛江落月的孩子是她全部身家性命的赌注

她见江簟秋抗拒,竟伸手试图去捏她的下颌,”张嘴!为了孩子好!快!”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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