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暗室疑云，青丝一缕
冰冷的石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如同通往未知的审判之地。叶林被两名戒律堂弟子一左一右“护送”着，步履沉重。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左臂，那强行催动混沌能量后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骨髓中搅动，让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
身后，广场上震天的喧嚣渐渐远去，却仿佛有无数道目光穿透了空间，依旧灼烧着他的后背。有惊疑，有震撼，有忌惮，也有王浩那如同毒蛇般怨毒的眼神，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他赢了。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硬生生将炼气六层巅峰的王浩逼到了动用禁术、被戒律堂当场拿下的地步。
但这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身体濒临崩溃，更大的风暴却已在酝酿。
戒律堂大殿，森严依旧。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比上次来时更加沉重。张执事端坐主位，面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他身侧，还坐着几位气息更加渊深的长老，其中一人，叶林认得，正是外门大长老——王浩的祖父！他虽未言语，但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却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审视，如同实质般落在叶林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叶林！”张执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你与王浩比试的经过，事无巨细，如实道来！特别是最后关头，你是如何避开‘风雷引’的？以你的修为，绝无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林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一个无法修炼的废柴，如何能在炼气六层巅峰的禁术轰击下生还？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叶林强忍着剧痛，艰难地站直身体，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回禀执事，诸位长老。弟子……当时只觉一股毁灭之力当头压下，避无可避，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拼死一搏。弟子不知如何避开，只记得身体本能地向后倒去，同时全力蹬地……或许是运气，或许是王师兄施展禁术消耗过大，准头有失，那雷光堪堪擦身而过……弟子侥幸生还，实属万幸。”
他将一切归咎于“本能”和“运气”，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又不会暴露混沌体秘密的说法。至于王浩的禁术，他更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本能？运气？”大长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阴冷的压迫感，“如此说来，倒是浩儿学艺不精，自取其辱了？”他目光如钩，死死盯着叶林，“你左臂伤势如何？方才比试时，老夫观你左臂似有异样波动，是何缘由？”
来了！叶林心中一凛。这老狐狸果然注意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弟子左臂昨日被李魁师兄所伤，骨裂未愈，方才比试时强行发力，恐是伤上加伤，剧痛之下，弟子也不知有何异样，许是疼痛所致痉挛。”
“哦？是吗？”大长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骨裂之伤，一夜之间便能恢复至此？还能硬撼浩儿灵力？叶林，你身上……秘密不少啊。”
他缓缓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叶林压来：“为免你伤势恶化，也为了查明真相，老夫提议，由戒律堂医官亲自为你验伤，并探查体内是否有异常！张执事，你以为如何？”
探查体内？！
叶林的心脏猛地一沉！混沌体虽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查，但体内那寂灭中的“奇点”和混沌能量，一旦被高手深入探查，难保不会露出马脚！这老匹夫，是想借机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张执事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大长老的意图。他虽铁面无私，但叶林今日的表现和遭遇，让他心中也存了一丝疑虑和……不易察觉的欣赏。但大长老身份尊贵，提出的要求看似合情合理，他一时也难以直接反驳。
就在气氛凝滞，张执事沉吟未决之际——
“且慢。”
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寒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处，白衣胜雪，神情清冷。她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缓步走了进来。
“宗主令谕。”苏清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叶林于大比之中，不畏强敌，力战有功，虽险遭不测，然其心可嘉。特赐‘寒玉髓’一份，助其疗伤。伤愈之前，戒律堂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扰其休养。”
她走到叶林面前，将手中的白玉小盒递了过去。盒盖微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让叶林精神都为之一振。
“寒玉髓？！”几位长老脸上都露出惊容。这可是宗主珍藏的疗伤圣药，价值连城，竟赐给了叶林？
大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一只苍蝇。宗主亲自赐药，苏清寒持令而来，这分明是在保叶林！他再想强行探查，便是公然违抗宗主令谕！
“既然是宗主令谕，老夫自然遵从。”大长老强压下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目光阴鸷地扫过叶林，“叶林，你好生养伤。希望……你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执事也松了口气，对着苏清寒微微颔首：“谨遵宗主令谕。”他看向叶林，语气缓和了些许：“叶林，宗主恩典，你好生珍惜。伤势未愈之前，安心休养，戒律堂若有疑问，自会再行传唤。去吧。”
“谢宗主恩典！谢执事！谢苏师姐！”叶林接过那温润的白玉盒，对着苏清寒深深一躬。他心中清楚，今日若非苏清寒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清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缕清冷的幽香。
叶林在两名弟子（态度已明显缓和）的“护送”下，离开了戒律堂大殿。走出那扇沉重的石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冰冷。
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同屋的弟子看到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复杂，纷纷避让开来，无人敢上前搭话。
叶林也乐得清静。他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他几乎昏厥。
他颤抖着打开白玉盒。盒内，一块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碧绿色膏体静静躺在其中，正是疗伤圣药“寒玉髓”。
他毫不犹豫，挖出一小块，小心地涂抹在左臂最严重的伤处。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瞬间渗透肌肤，直达骨髓，那如同烈火灼烧般的剧痛立刻被压制下去，伤口处传来阵阵清凉的麻痒感，显然在快速修复着受损的组织。
“好霸道的药效！”叶林心中惊叹。宗主赐药，果然非同凡响。
他不敢浪费，将剩余的药膏小心收好。这药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处理完外伤，他立刻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体内。与王浩的生死之战，强行催动那丝混沌能量，虽然险之又险地保住了性命，却也让他体内那微弱的“奇点”受到了剧烈的震荡，此刻显得异常黯淡，旋转也近乎停滞。更糟糕的是，经脉中残留着狂暴的雷灵力肆虐后的痕迹，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带来阵阵刺痛。
他强忍着不适，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几乎枯竭的“奇点”，尝试汲取周围稀薄的能量。同时，运转起最基础的引气诀——虽然无法引气入体，但引气诀本身具有梳理经脉、平复气血的功效。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大长老临走时那阴冷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明白，危机远未解除。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点点力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天色渐暗。
不知过了多久，叶林缓缓睁开眼。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体内那狂暴的雷灵力已被初步压制，紊乱的气血也平复了不少。最让他欣慰的是，那沉寂的“奇点”，在寒玉髓药力和他自身努力的共同作用下，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开始重新缓慢旋转，汲取着能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叶林瞬间警觉，屏住呼吸。
笃笃笃。
三声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叶林犹豫了一下，起身，忍着痛楚，缓缓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苏清寒。
月光如水，洒在她清丽绝伦的侧脸上，更添几分清冷。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目光平静地看着叶林。
“苏师姐？”叶林有些意外。
“宗主赐药，嘱我送来。”苏清寒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将食盒递了过来。
叶林连忙接过：“多谢师姐。”
苏清寒并未立刻离开，她的目光落在叶林那条被简单包扎、涂抹了寒玉髓后已不再渗血的左臂上，停留了片刻。
“你的伤……”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恢复得很快。”
叶林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宗主赐药神效，弟子感激不尽。”
苏清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苏师姐！”叶林忽然开口。
苏清寒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今日……多谢师姐解围。”叶林的声音低沉而诚恳。
苏清寒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不必谢我。是宗主的意思。”她顿了顿，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白色的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叶林站在原地，手中提着温热的食盒，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清冷的幽香。
活下去……
他低头，看着食盒，又看了看自己那条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碧绿光泽的左臂。
他关上门，回到屋内，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默默地吃着。食物的温热流入腹中，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疲惫。
苏清寒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某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叶林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吃完东西，将食盒小心放好。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下，杂役峰一片寂静。但在那寂静的阴影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大长老的威胁，王浩的仇恨，宗门高层的猜疑，还有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驱使筑基期刺客的幕后黑手……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但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顽强复苏的“奇点”。
活下去。
然后，变得更强！
他关上窗，回到床铺上，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的心神更加坚定地沉入那片寂灭的虚无之中，去捕捉那一点微弱却代表着无限可能的“初芒”。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