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熏香袅袅,皇帝楚宏毅端坐龙椅,目光如炬。姜宸跪在下方,屏息静气,心中忐忑不安。自那日御前比武后,这是皇帝第一次单独召见她。
“宸儿近来颇得倾凰青眼啊。”皇帝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姜宸谨慎应答:“公主厚爱,臣惶恐。”
皇帝轻笑:“惶恐?朕看你适应得很好。”他拿起一份奏折,“近日弹劾你的折子,比夸你的还多。”
姜宸背后冒出冷汗:“臣愚钝…”
“愚钝?”皇帝放下奏折,目光锐利,“一招击败赵刚,三日整顿西山营,这叫愚钝?”
姜宸心中一凛。皇帝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臣…只是侥幸…”
“侥幸?”皇帝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朕登基二十载,最不信的就是侥幸。”
他俯视着姜宸:“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姜宸头皮发麻。这是什么送命题?说想要富贵是贪心,说无所求是虚伪…
“臣只愿效忠陛下,保卫疆土。”她选择最安全的答案。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抬起头来。”
姜宸依言抬头,对上皇帝深邃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让她不寒而栗。
“像,真像。”皇帝忽然喃喃自语,“尤其是这双眼睛…”
姜宸心中一惊。像?像谁?
皇帝似乎意识到失言,转身回到龙椅:“倾凰性子独特,你能得她青眼,也是缘分。只是…”
他话锋一转:“皇家之事,福祸难料。你好自为之。”
这话中的警告再明显不过。姜宸急忙叩首:“臣明白。”
从御书房出来,姜宸后背已经湿透。皇帝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回到将军府,父亲姜威早已等在书房,面色凝重。
“陛下召见所为何事?”姜威急问。
姜宸将经过简略告知,省略了皇帝那句奇怪的“真像”。
姜威长叹一声:“为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落叶:“陛下这是敲打你呢。天威难测,公主的‘宠爱’更是福祸相依。”
姜宸沉默。她何尝不知?今日皇帝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可以纵容公主的任性,但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皇权。
“父亲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
姜威转身,眼神复杂:“陛下是在警告你,也是警告姜家。公主的宠爱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了是荣耀,用不好…”
他沒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姜宸心中冰凉。所以皇帝早知道公主对她的“特别”,甚至可能乐见其成?为什么?就因为公主难得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
姜威压低声音:“为父在朝多年,深知皇家无情。陛下纵容公主,一是因为愧疚——公主生母早逝,陛下总觉得亏欠;二是因为…”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公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刀。”
姜宸愕然:“刀?”
姜威点头:“陛下年事已高,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公主得宠,又手段狠辣,正好替陛下做些不方便做的事。”
姜宸如遭雷击。所以公主那些疯批行为,皇帝不仅知道,甚至可能默许?公主是他用来制衡皇子们的刀?
那她自己呢?是公主看上的玩具,还是皇帝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姜威拍拍她的肩:“为今之计,唯有更加谨慎。切记,无论公主如何‘宠爱’,你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
他顿了顿,艰难地道:“公主的玩物。”
玩物二字刺痛了姜宸的心。是啊,在所有人眼中,她不过是公主一时兴起看上的玩物罢了。谁会关心玩物怎么想?谁会在意玩物的感受?
接下来的日子,姜宸活得更加小心翼翼。公主的“宠爱”依旧,赏赐源源不断,伴读要求变本加厉。但姜宸能感觉到,暗处的目光越来越多。
这日长春宫中,公主心情似乎很好,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得的珠宝。
“过来。”公主招手,“帮本宫看看,这支凤钗可配这身衣裳?”
姜宸谨慎上前:“公主天姿国色,戴什么都好看。”
公主挑眉:“学会奉承了?”她忽然将凤钗插入姜宸发间,“本宫觉得,你戴更合适。”
姜宸如遭雷击,急忙跪下:“臣不敢!”
公主轻笑:“怕什么?本宫赏你的。”她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凤钗,“看,多配你。”
那触碰让姜宸浑身僵硬。公主最近越发喜欢这些亲昵举动,仿佛在试探什么,又仿佛在宣告什么。
“听说昨日父皇召见你了?”公主忽然问。
姜宸心中一凛:“是…”
“说什么了?”公主语气随意,眼神却锐利。
姜宸谨慎回答:“陛下勉励臣尽心当差,不负圣恩。”
公主轻笑:“就这些?”她忽然凑近,“没说些别的?比如…关于本宫?”
姜宸背后冒出冷汗:“臣不敢妄议公主…”
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大笑:“看把你吓的。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她转身走向窗边,语气莫名:“父皇总是这样,操心太多。”
姜宸不敢接话。公主这话中的意味太过危险,仿佛在暗示皇父女之间有什么默契。
傍晚回府,姜宸意外地发现书房亮着灯。推门而入,竟是三皇子楚渊!
“殿下?”姜宸愕然。
楚渊放下手中书卷,笑容温和:“冒昧来访,姜公子见谅。”
姜宸心中警铃大作。皇子私自拜访臣子府邸,这可是大忌!
楚渊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放心,本王是从后门来的,没人看见。”他打量姜宸,“姜公子近日似乎清减了许多。”
姜宸谨慎回答:“劳殿下挂心,只是秋燥…”
楚渊轻笑:“是因为皇妹吧?”他叹口气,“皇妹性子…独特,难为你了。”
姜宸不敢接话。
楚渊自顾自道:“本王今日来,是想提醒姜公子一件事。”他压低声音,“西山营那边,最近有些异动。”
姜宸心中一凛:“殿下何意?”
楚渊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有人看见二皇兄的心腹频繁出入西山营。虽然现在西山营归皇妹管辖,但毕竟曾是二皇兄的势力…”
姜宸接过密报,手微微颤抖。所以二皇子贼心不死?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楚渊意味深长道:“姜公子如今是皇妹身边的红人,难免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要多加小心啊。”
送走楚渊,姜宸心中更加沉重。三皇子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想借她之手对付二皇子!
她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皇帝、公主、皇子…各方势力都在利用她,却无人在意她本身的意愿。
最让她恐惧的是,在这么多重压力下,她发现自己对公主的感觉越来越复杂。那个疯批公主,有时残忍得令人发指,有时却又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脆弱…
比如那日练剑后,公主突然问:“你觉得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宸谨慎回答:“公主…独特。”
公主轻笑:“独特?是残忍吧?”她望着天边夕阳,“很多人都这么说。”
那一刻,姜宸竟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寂寞?
又比如那次她不小心打翻茶杯,热水溅到手背。公主第一时间抓住她的手查看,眼神中的紧张不似作伪…
这些细微的瞬间,让姜宸越来越困惑。公主对她,到底是真的占有欲作祟,还是有一丝真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清醒点!】她警告自己,【那位公主是毒蛇!温柔只是她迷惑猎物的手段!】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悄悄生根发芽。
这日陪公主赏画,公主忽然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本宫很羡慕你。”
姜宸愕然:“公主何出此言?”
公主轻笑:“你至少还能选择抗拒。而本宫…从出生起就没得选。”
她指着墙上那幅《寒梅图》:“就像这梅花,人人都赞它傲雪凌霜,谁问过它愿不愿意在寒冬开放?”
姜宸心中一震。这是公主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公主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恢复常态:“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她转身命令,“明日陪本宫去西山营,该敲打敲打了。”
姜宸看着公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疯狂的、残忍的公主,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然而现实很快打碎了她的幻想。
西山营校场上,公主当着全军的面,将一个“玩忽职守”的校尉当场杖毙!血染红了黄土,公主却笑得云淡风轻:“看,这就是不尽职的下场。”
她转向姜宸,眼神冰冷:“你说是不是?”
姜宸全身冰凉。这才是真实的公主——残忍,疯狂,视人命如草芥!
回程的马车上,公主忽然问:“你觉得本宫残忍吗?”
姜宸机械地回答:“公主赏罚分明…”
公主轻笑:“说谎。”她忽然凑近,“但你就算说谎,本宫也喜欢。”
那气息拂过脸颊,带着危险的诱惑:“因为你是本宫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宸心中一片冰冷。所以无论她怎么想,在公主眼中都只是“所有物”的反应罢了。
无人在意她的真心,所有人关注的只有权势和危险。
回到将军府,姜威神色更加凝重:“今日之事,为父听说了。”
姜宸苦笑:“父亲消息灵通。”
姜威长叹:“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盯着姜家!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压低声音:“为父得到消息,二皇子那边可能有动作。你最近千万小心,尤其是公主身边…”
姜宸心中一凛:“父亲是说…”
姜威摇头:“皇家之事,为父也不便多说。总之,福祸难料,你好自为之。”
福祸难料…又是这句话。
姜宸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来自皇权的压力,父亲的忧虑,公主的掌控,皇子的算计…这一切都让她喘不过气。
而最让她恐惧的是,在这重重压力下,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公主的“宠爱”,甚至偶尔会为那份独特的关注感到…窃喜?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她是不是正在被这个疯批公主同化?是不是正在失去自我?
不!绝不能这样!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必须想办法破局,否则等待她的,不仅是身份暴露的危险,还有彻底迷失自我的危机!
而此刻的长春宫内,公主正对镜自照,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恐惧,挣扎,屈服…真是有趣的反应。”她轻声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镜中的美人笑靥如花,却莫名让人胆寒。
这场博弈,正在走向更加危险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