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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阵沉默后,赵市长重新往烟锅里填了烟丝,却没点燃,只拿在手里转着玩,烟杆上的包浆被摩挲得发亮。

李昊文的脚在青砖上蹭出细碎的响动,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赵市长,您刚才说灵枢是天生的,那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赵市长笑了笑,把烟杆往石桌上一放:“大多是爹娘给的。灵枢这东西邪门得很,跟血脉勾着。爹娘要是有灵枢,娃娃才有几分可能继承。就像地里的种子,得有老根,才能发新芽。”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空气忽然沉了沉。宋川之捏着竹牌的手指紧了紧,竹牌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在废阵遗址画刻痕,父亲的手掌宽厚,掌心总带着松木的香气;想起母亲在灶台前蒸槐花糕,蒸汽里飘着甜香,母亲会用沾着面粉的手指刮他的鼻尖。那些记忆像蒙着层雾,模糊却温暖,是他在灵枢镇唯一的念想。

可身边的人呢?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楚婷。她的影子在石凳底下缩成一团,指尖反复摩挲着竹牌上的“临”字,指腹泛白。宋川之忽然想起她布包里那根刻着“影”字的黑木短棍,或许那是她对亲人仅有的念想。

“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赵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百草堂的老师傅捡我回来的,他说我当时裹在块绣着药锄的襁褓里。”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催活药草,却连爹娘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李昊文挠了挠头,难得没咋咋呼呼:“我师傅说,我是被人扔在铁匠铺门口的,襁褓里就塞了块烧红的铁疙瘩,愣是没烫着我。”他咧嘴笑了笑,眼角却有点发红,“师傅总说,我爹娘肯定是厉害角色,不然咋能生出我这么有劲儿的娃。”

林衍抱着皮影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箱角的花纹:“我是跟着皮影戏班长大的,班主说我是在戏台子底下被发现的,手里攥着半张孙悟空的皮影。”

钟书毅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拨了下三弦,弦音低低的,像声叹息:“我爹娘……大概是跑船的?我记事起就住在码头的破庙里,枕头底下总压着块船板。”

六个人,六段模糊的身世,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在灵枢镇,又一起飘到了落枢市。赵市长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拿起烟杆往烟锅里吹了口气,烟丝簌簌作响:“你们几个啊,倒真是同路的。”

他抬手往烟锅上一拂,淡蓝色的火苗又“噌”地窜起来,这次众人没那么惊讶,只静静看着烟圈在阳光下散开。

“不过你们也别沮丧,”赵市长吸了口烟,“能在十四岁上下把灵枢练到这份上,放眼整个落枢市,都是独一份的。”

他指着宋川之:“你这气枢能活木,阵枢能布缠龙阵,两种灵枢相辅相成,连枢学堂的一些学生都未必能做到。”又看向李昊文,“你这力枢能裂青石,械枢能活铁器,怕是有些年头的老功夫了。”

李昊文被夸得脸红,挠着头嘿嘿笑:“真、真有那么厉害?”

“可不是嘛。”赵市长磕了磕烟锅,“落枢市藏龙卧虎,但像你们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根基的,我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尤其是双枢,更是百年难遇。”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按老辈传下来的说法,灵枢的上限是七个。一枢一能,七枢齐聚,怕是能通天彻地。”

“七个?!”林衍惊得睁大眼睛,辫子上的红绸带都掉了,“那岂不是能像我的皮影孙悟空一样,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赵市长被她逗笑了:“倒没那么玄乎,但也差不离。而且每个灵枢除了本身的能耐,还能练出一样灵枢技。比如你的幻枢,现在只能化出虚影,练到深处,也许能让幻象成真,分不清虚实。”

宋川之心里一动:“您是说,我的气枢不止能活木,还能练出别的本事?”

“自然。”赵市长点头,“气枢或许能凝气成盾,能化气为刃,甚至能借木遁形,就看你怎么练了。”他看向李昊文,“也许你的力枢能炼千斤坠,械枢能熔铁成丝,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然,我对你们的灵枢不了解,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李昊文听得眼睛发亮,攥着拳头在石桌上捶了一下,青砖竟裂开道细纹:“那这世上,真有练出七个灵枢的人?”

赵市长的烟杆顿了顿,烟圈在他眼前散开:“现在不好说。不过历史上是肯定有过的,不然这是怎么传出来的呢?不过现在要是有,怕是也藏在守常阁里了。守常阁搜罗天下灵枢者,不是杀就是纳入麾下,谁知道他们憋着什么坏。”

这话像块冰扔进水里,众人心里都凉丝丝的。赵婉轻声问:“那我们该怎么修炼灵枢技?总不能瞎摸索吧?”

“所以才让你们去灵枢学堂。”赵市长站起身,拍了拍衣襟,“那儿的老师起码都是四灵枢者。”他走到院墙边,摘了片槐树叶,指尖一捻,树叶化作只翠绿的蝴蝶,在宋川之眼前飞了两圈,“我就不多嘴了,术业有专攻,让专业的来。”

蝴蝶落在林衍的皮影箱上,翅膀扇了扇,突然化作光点消失了。林衍看得眼睛发亮:“赵市长,您这火枢能练出什么灵枢技?”

“老了,懒得练了。”赵市长笑了笑,“年轻时能凝火成链,能化火为甲,现在啊,也就点个烟锅的本事了。”

钟书毅忽然开口,三弦轻轻响了声:“在落枢市,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专门的称呼吗?”

“有啊。”赵市长往石桌上的茶杯里添了点热水,“统称‘灵枢者’。你们几个,宋川之、李昊文是‘二灵枢者’,其他人是‘一灵枢者’。”他顿了顿,望着天边的云,“至于传说中的七灵枢者,老辈人叫他们‘灵枢神’,不过谁也没见过,就当是个念想吧。”

“那八灵枢者呢?”李昊文追问,“是不是叫灵枢大神?”

众人被他逗笑了,院子里的沉闷散了些。赵市长也笑了:“贪心不足。没听说过哪有什么八灵枢,七个就是天顶了。只是……”

李昊文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想起个要紧事:“对了赵市长,为啥守常阁的那些铁疙瘩在这儿不管用?他们的锁枢器到了这儿,是不是就成废铁了?而且他们那有高手,尽管可以不用锁枢器,直接派高手来此抓捕我们不就是了。”

提到守常阁,赵市长的脸色沉了些:“这说不准。落枢市是块宝地,早年一群灵枢者被守常阁追杀,逃到这儿发现,守常阁的仪器一进市界就失灵,锁枢器也锁不住灵枢力。”他走到老槐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老一辈说,这地方像有灵性,专护着咱们灵枢者。只要是带着杀心的恶意,到了这儿就会被挡住。就算是那些灵枢神,应该也不例外。”

“那岂不是说,我们在这儿刀枪不入?”李昊文兴奋地站起来,在院子里蹦了蹦,青砖被他踩得“咚咚”响。

“别得意太早。”赵市长敲了敲他的脑袋,“只护着你们不被守常阁的邪门法子伤着。要是灵枢者之间动了恶念,该挨揍还是得挨揍。上次南岸有个二灵枢者抢了别人的铺子,被打得躺了半个月,我可没管。”

宋川之皱眉:“那官府呢?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守常阁滥杀无辜?”

“官府?”赵市长冷笑一声,烟杆在石桌上磕得“邦邦”响,“他们跟守常阁就是一丘之貉。守常阁手里有镇压灵枢者的法子,官府惹不起,又怕咱们这些人动摇他们的江山,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守常阁折腾。”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块铁,“这世上,真正能护着咱们的,只有咱们自己。”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众人心里,荡起层层涟漪。王楚婷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了晃,悄悄往宋川之脚边靠了靠,像在寻求支撑。宋川之低头看了看,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她的影子能完全躲在自己的影子里。

“行了,该说的都差不多了。”赵市长看了眼天色,槐树叶的影子已经爬到门槛边,“你们抓紧时间寻个营生。灵枢学堂后天开课,想去的可以早点报名;市东的木匠铺和铁匠铺都缺人,你们去了肯定受欢迎;要是想自己开店,可以自己去找个便宜的铺面。”

他往正屋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眼众人:“一个月后,要是还没正经事做,不用我赶,落枢市自会把你们‘请’出去。这地方护着灵枢者,但不养闲人。”

说完,他推门进屋,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把阳光挡在了外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石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茶杯里的茶叶沉在杯底,像藏着无数没说尽的秘密。

李昊文最先打破沉默,挠了挠头:“那啥,我觉得铁匠铺挺好的,能打铁还能练力枢,一举两得。”

赵婉笑了笑:“我想去看看灵枢学堂的药枢课,说不定能学着配出更好的药。”

林衍抱着皮影箱,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剧院表演,用幻枢让皮影活起来,肯定能火!”

钟书毅拨了下三弦,弦音轻快:“我一起去吧,演奏乐曲,能练音枢,还能听你们的戏,听南来北往的故事。”

众人都看向宋川之和王楚婷。宋川之摩挲着竹牌,沉吟道:“我想去灵枢学堂学阵枢,也想看看木匠铺的活计。”他看向王楚婷,“你呢?”

王楚婷的影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圈住了灵枢学堂的方向:“我也想去学堂看看,或许能学会更好地控制影子。”

风穿过院子,带着老槐树的清香,把众人的话吹得很远。手里的临时竹牌被阳光晒得温热,上面的“临”字像颗种子,在每个人心里悄悄发了芽。

他们不知道一个月后能不能拿到正式身份,不知道灵枢学堂的老师会不会很凶,不知道市东的铺子会不会收留他们。但此刻,站在落枢府的院子里,看着彼此眼里的光,没人觉得害怕。

灵枢者,一灵枢者,二灵枢者……这些称呼像层铠甲,披在了他们肩上。而落枢市这片神奇的土地,像个温暖的怀抱,终于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异类。

槐树叶又落了一片,轻轻飘在宋川之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的气枢轻轻一动,枯叶竟抽出了嫩芽。

或许,在这里,他们真的能长出属于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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