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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疗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如霜,映着雾沐沐沾着海水湿痕的裙摆,每一步都留下深色的水渍,蜿蜒如蛇。她几乎半扛着昌黎,他的重量沉沉压在她肩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的西装,紧贴着皮肤,寒意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与腰伤带来的剧痛交织,让他本就苍白的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接近透明的灰败。

“陆医生!”雾沐沐的声音穿透走廊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早已闻讯等候的陆医生带着两名护士疾步迎上,看到昌黎的状态,他严肃的眉头瞬间拧紧。“快!送3号无菌观察室!准备热敷毯、止痛泵,通知影像室待命!”移动担架车迅速推来,昌黎被安置上去,闭着眼,身体因失温与剧痛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雾小姐,止步。”陆医生抬手拦住她,“无菌区,非医疗人员禁止入内。”厚重的隔离门关闭,隔绝了昌黎毫无血色的侧影。

走廊只剩下雾沐沐一人。消毒水的气味浓烈窒息。她背靠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游艇上的一幕幕在脑中冲撞:王振海扭曲的肥脸、林薇怨毒的眼神、保镖的压迫感、昌黎决绝入水的瞬间……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昌黎少年时干净沉静的笑容。那笑容与如今深沉锐利的男人判若云泥。侍者塞来的手机,“星光计划”、“实验体筛选”、“静海疗养院”……每个词都带着冰碴扎进心脏。那张照片的“源头”是什么?疗养院底下藏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陆医生疲惫但眼神稍松:“暂时稳定了。腰椎挫伤加重,咳血是毛细血管再破裂,量不大,失温已控。但跳水是自杀行为。”他公事公办地告知。

透过观察窗,雾沐沐看到昌黎盖着厚毯,罩着氧气面罩,监测仪器显示生命体征趋稳,却透着令人心悸的脆弱。护士递来一个防水袋,里面是那部黑色手机。“昌先生昏迷前坚持交给您保管。”

陆医生接过,皱眉看向雾沐沐。

“游艇落水者塞给他的,”雾沐沐紧盯手机,“那人说,因偷听‘星光计划’在疗养院筛选实验体,被灭口。”

陆医生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雾沐沐的脸,冷静自持出现一丝裂痕又迅速恢复。“知道了。”他将手机袋收进白大褂口袋,“等他清醒再说。你也需要处理自己。”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却透着一丝凝重。

雾沐沐换了病号服守在隔间。昌黎少年照片带来的剧变眼神——震惊、困惑、痛楚和恐惧——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深夜,压抑的低咳从观察室传来。昌黎醒了。陆医生检查后允许雾沐沐短时探视。

“你真是……不要命了?”雾沐沐走到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

昌黎目光疲惫却清醒,用微弱力气握住她手腕,无声询问——手机。

“陆医生保管着,安全。”雾沐沐低声道,“我告诉他手机来源了,侍者偷听‘星光计划’筛选实验体被灭口。”

昌黎瞳孔微缩,下颌绷紧,最终轻微点头,目光紧锁她,传递更迫切的疑问——照片。

雾沐沐沉默几秒,声音轻缓:“那张照片……是你。高中时候的,对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昌黎眼底竭力维持的平静轰然碎裂!震惊、困惑、被揭穿的狼狈和深藏的痛楚翻涌!呼吸陡然急促,心率监测仪瞬间飙升,发出刺耳警报!

“昌黎!放松!”雾沐沐按住他肩膀急呼。陆医生和护士冲入,注射镇静剂后,昌黎心跳才平复,额角冷汗密布,疲惫闭眼,仿佛刚才的情绪风暴耗尽了他。

“不要刺激他。”陆医生严肃警告雾沐沐。

接下来两天,昌黎伤势未恶化,但异常沉默,周身低气压。雾沐沐安静陪伴,未提旧事。

第三天下午,陆医生查房后留下手机袋:“表面处理过,锁着。好奇害死猫,尤其对伤患。”语带警告离开。

观察室空气凝固。昌黎缓慢拿起防水袋,取出冰冷手机。按下电源键——锁屏壁纸,赫然是那张穿越时光的少年笑脸!阳光,老槐树,干净沉静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去与现在,纯真与伤痕,赤裸并置。

昌黎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死死盯着照片,脸色惨白,下颌紧绷,按着后腰的手因用力指节发白。

“那个侍者……”雾沐沐打破沉默,试图转移他注意力,“塞手机时,还说了什么?”

昌黎艰难移开目光,声音沙哑干涩:“用尽力气……嘴唇动……‘小心……照片……源头……’被水淹没。”他闭眼喘息,“‘源头’……指照片?还是……‘星光计划’?” 他提到侍者眼神有“警告和哀求”。

雾沐沐果断拿回手机塞进袋子:“够了,休息。”

昌黎疲惫合眼,但风暴已在心底掀起。

深夜,雾沐沐辗转反侧。照片、源头、陆医生接手机时的不自然、深夜巡查的古怪……线索如散珠,“静海疗养院”之线试图串联。昌黎少年照与“筛选”有关?寒意如藤蔓缠心。

第四天上午,昌黎精神稍好,靠坐床头小口喝水。沉默缓和。

“感觉怎样?”

“死不了。”他声音沙哑有力了些,目光扫过手机袋又移开,“查落水侍者身份。”

“在查,‘海皇服务’。”雾沐沐点头,试探问,“那张照片……谁拍的?为何在外?”

昌黎握杯的手指收紧泛白,垂眸沉默良久,语调平板:“高中……证件、集体照。生活照……可能同学,或……”他顿住,似难启齿,“……家里旧人。”

“家里?”雾沐沐敏锐捕捉。

昌黎递回水杯闭眼,拒绝再谈,但闭眼前眼底闪过的痛色与厌恶没逃过雾沐沐的眼睛。

手机震动。调查信息:「侍者周铭,22岁,海皇临时工。妹妹周小雨,三年前突发精神障碍,在静海疗养院特殊病区封闭治疗。」

静海疗养院特殊病区!

雾沐沐心一沉,寒意爬脊,立刻将屏幕转向昌黎:“周铭妹妹周小雨,在特殊病区!”

昌黎倏然睁眼,锐利目光锁定信息!苍白脸上无表情,眼底风暴骤起!妹妹在特殊病区…三年前突发精神障碍…与“实验体筛选”、侍者警告瞬间形成毛骨悚然的关联!

“特殊病区…”昌黎声音冰冷,“西翼地下二层。封闭,禁入。”

“周小雨的病…和‘星光计划’有关?周铭偷听…是为妹妹?被灭口?”雾沐沐声音轻颤。

昌黎挣扎欲起,腰伤剧痛闷哼,额角青筋隐现。

“干什么?”

“见陆医生!申请探视!周小雨…关键!”他咬牙道。

雾沐沐知拦不住:“我去!你躺着!”

陆医生办公室。他正看病历。雾沐沐简洁说明情况及请求。

陆医生放下病历,抬头,镜片后目光平静无波,毫无惊讶,仿佛预料。语气冷静疏离,不容商榷:“特殊病区重症,谢绝非医疗探视。硬性规定,保护治疗环境和隐私。昌先生首要任务是养伤。无关事宜,不宜分心。”

“可这关系到…”

“雾小姐,”陆医生打断,声音平稳却含无形压力,“这里是医院,不是侦探事务所。我职责是病人康复。请回。”他拿起病历低头,送客姿态。

雾沐沐僵立,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发线,寒意心底蔓延。公事公办的拒绝,此刻如此刻意冰冷。他在隐瞒什么?

她退出办公室,走廊灯光拉长影子。西翼地下二层,特殊病区…巨大的沉默谜团。周小雨在里面,“源头”线索可能也在。陆医生,这道冰冷闸门,死死拦在真相路上。疗养院洁白的堡垒,森然封闭的另一面显露。

雾沐沐回观察室,摇头:“陆医生拒绝了。硬性规定,保护病人。”

昌黎眼神骤然沉如寒潭,无言,看向天花板,薄唇抿成冷硬直线。空气凝固,监测仪滴答如倒计时秒针,敲在两人心头。

傍晚,昌黎毫无征兆地发起高烧。监测仪报警,陆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来。检查后,陆医生眉头紧锁:“伤口有轻微感染迹象,加上之前失温、情绪剧烈波动,引发了炎症反应。立刻物理降温,更换更强效的抗生素。”

病房内忙乱起来。冰袋贴上昌黎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新的药液注入静脉。他意识模糊,眉头痛苦地紧蹙,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开合,发出模糊的呓语。

雾沐沐被允许留在床边协助物理降温。她拧干冰水浸泡过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发烫的脖颈和手臂。看着他因高热而潮红痛苦的脸,她心底涌起陌生的揪紧感。

“…冷…”昌黎在昏沉中低喃,身体微微发抖。

雾沐沐立刻给他掖紧被角。就在她俯身靠近时,昌黎滚烫的手突然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他紧闭着眼,睫毛颤动,声音破碎而带着一种深切的、近乎脆弱的依赖,“…别像她一样走…清…清…”

‘清’?一个陌生的名字碎片。雾沐沐一怔。

“昌黎?是我,雾沐沐。”她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昌黎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对呼唤毫无反应,只是更紧地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呓语断续传来:“…清…对不起…日记…都…烧了…不能…实验…危险…咳…”

‘日记’?‘实验’?!这两个词像冰锥刺入雾沐沐的耳膜!她猛地看向陆医生,陆医生正在调试点滴速度,似乎没留意这微弱的呓语,但雾沐沐敏锐地捕捉到他侧脸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药效似乎开始起作用,昌黎的呓语渐渐低下去,紧抓着雾沐沐的手也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他陷入一种更深沉、更不安稳的昏睡中,额头的汗不断渗出。

“体温开始降了,但还会反复。需要密切观察。”陆医生交代完护士注意事项,转向雾沐沐,“雾小姐,麻烦你协助定时更换毛巾物理降温。他需要大量补水,等会儿清醒一点,把这退烧药喂他服下。”他指了指护士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药杯和水杯。

“好。”雾沐沐应下。

陆医生离开后,病房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昌黎略显粗重的呼吸。雾沐沐坐在床边,看着他即使在昏睡中也紧锁的眉头,脑中反复回响着那破碎的呓语:‘清’…‘别走’…‘对不起’…‘日记’…‘实验’…‘危险’……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她心中成形——一个叫“清”的女孩,与昌黎关系匪浅,似乎遭遇了不幸(“别像她一样走”),她的日记可能记录了重要信息(“都烧了”?),并且和某个危险的“实验”有关。这个女孩是谁?昌黎的愧疚感从何而来?“实验”是否就是“星光计划”?

时间流逝。后半夜,昌黎的体温终于稳定在低热状态,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疲惫,但能勉强睁眼。

“水…”他声音嘶哑。

雾沐沐连忙扶他稍稍坐起,在他后背垫好枕头,端起水杯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看着他干裂的唇被水浸润,她心中那点莫名的揪紧感仍未散去。

“该吃药了。”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小药杯,里面是两粒白色药片,又端过水杯。

昌黎疲惫地半睁着眼,似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欠缺。雾沐沐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褪去所有锋芒只剩下脆弱的样子,心底某处悄然软化。她将药片小心地送入他口中,然后把水杯凑到他唇边。

昌黎就着她的手喝水,喉结滚动,艰难地将药片咽下。也许是药味苦涩,也许是意识依旧混沌,他微微蹙了下眉。

就在他咽下药,雾沐沐准备收回水杯的瞬间,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闪过——带着某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又或许是想确认什么。她飞快地、极轻地俯下身,冰凉的唇瓣如同羽毛般,在他汗湿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个吻快得几乎不存在。雾沐沐立刻直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跳,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在干什么?趁人之危?

然而,昌黎似乎毫无所觉。药效和疲惫再次将他拖入昏睡,他只是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呼吸渐渐均匀。

雾沐沐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她替他擦去额角新渗出的汗珠,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陆医生之前随手放下的昌黎的几份基础病历和入院登记表散乱地叠在那里。其中一张登记表的背面朝上,似乎是从某个旧病历本里掉出来的纸页。

鬼使神差地,雾沐沐伸手将它轻轻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证件照复印件,边缘已经泛黄。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眉眼弯弯,笑容温婉。但让雾沐沐瞬间血液凝固、呼吸停滞的,是那张脸——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微微上翘的唇角…竟与她有着惊人的、至少七八分的相似!

照片下方,打印着一行小字:

患者姓名:苏晚清

入院时间:20XX年X月X日(三年前)

初步诊断:急性应激障碍伴抑郁状态

主治医师:陆明远

苏晚清!‘清’!

雾沐沐如遭雷击,捏着复印件的手指冰凉僵硬。照片上女孩温婉的笑容,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无比刺眼。昌黎烧糊涂时呼唤的名字、那深切的愧疚(“对不起”)、那未烧尽的日记(“不能…实验…”)、陆医生讳莫如深的态度……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指向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真相!

她,雾沐沐,极有可能是一个名叫苏晚清的女人的——替身!

而这个苏晚清,三年前因不明原因(很可能涉及“实验”)被送入静海疗养院,最终结局不明(“别像她一样走”)。昌黎讳莫如深的过去、那张少年照片带来的剧痛、他对疗养院的复杂态度……似乎都笼罩在这个名为“苏晚清”的阴影之下。

疗养院洁白的墙壁,此刻在雾沐沐眼中,仿佛无声地渗出刺骨的寒意,将她紧紧包裹。特殊病区紧闭的门后,锁着的不仅是周小雨,是否也锁着苏晚清的真相?陆医生,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替身的疑云,如同冰冷的浓雾,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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