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研究员艾米丽那声卡在喉咙里的惊骇抽气，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内显得异常刺耳。她瘫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蹒跚走来的老人，眼球因极度恐惧而暴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的景象。
“…亚当斯…先生…您…您不是已经…已经在‘核心分离实验’中…被…”
她的声音微弱、破碎，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核心分离实验？！
林肯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艾米丽：“什么分离实验？说清楚！”他上前一步，迫人的气势让艾米丽吓得几乎缩成一团。
杰斐逊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分离？难道上面那个跳动的心脏…
老人——亚当斯的回响——似乎完全没听懂艾米丽的话，也没意识到自己就是恐惧的焦点。他只是被林肯突然拔高的声音惊扰，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年轻人…总是这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过艾米丽身上的白色研究员制服，眉头皱得更紧，“…穿得像个医生…我讨厌医生…总放血…”
艾米丽被老人这“活生生”的反应吓得几乎晕厥，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地往后缩：“别过来！幻觉！是‘母亲’的低语！是它造出来的幻觉来惩罚我——”
“母亲？”林肯瞬间捕捉到这个诡异的词，厉声打断她，“‘母亲’是什么？！”
艾米丽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眼中充满了更大的恐惧，拼命摇头，泪水疯狂涌出。
就在这时——
嗡——！！！
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声，毫无征兆地陡然拔高！变成了某种尖锐的、穿透力极强的、仿佛能直接钻入脑髓的啸叫！
通道顶部幽绿的应急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又来了！又来了！”艾米丽抱紧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成一团，“它在生气！它听到了！”
闪烁的绿光下，林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不仅听到了那啸叫，他似乎还感受到了别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注视感”？从通道的深处，从脚下，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
而角落里的老人，反应更加诡异。他不再嘟囔，而是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背（尽管依旧瘦小），那双浑浊的眼睛徒然睁大，里面不再是迷茫，而是某种…被召唤般的空洞。他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倾听某个遥远的声音，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杰斐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诡异的气氛压得几乎窒息，断臂的疼痛在尖锐的啸叫下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啸叫声持续了十几秒，又猛地跌落回之前那种低沉却无处不在的嗡鸣。闪烁的灯光也逐渐稳定下来。
但通道内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
林肯猛地蹲下身，抓住几乎崩溃的艾米丽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听着！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知道什么！现在告诉我们！‘核心分离实验’！‘母亲’！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外面那些‘清洁工’也救不了你！他们最终也会净化一切！”
艾米丽被林肯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厉色和话语中的绝望震慑住了，短暂的呆滞取代了部分恐惧。她看着林肯满身的血污和伤痕，又看看旁边吓傻的杰斐逊，最后目光恐惧地掠过那个再次陷入迷茫、喃喃自语的老人。
求生的本能似乎终于压过了某种禁令带来的恐惧。
她哆嗦着，声音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遗产’…它…它不是被发现的…它是被‘唤醒’的…在波托马克河底最古老的沉积岩层里…他们以为那是…某种史前生物的超凡基因库…能用来强化士兵…甚至…永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悔和恐惧。
“…但它是活的…不止是活…它…它有意识…一种古老的…冰冷的…聚合意识…他们称它为…‘母亲’…”
“最初的实验很‘成功’…它似乎渴望…‘血脉’…渴望与某些特定的…历史节点的‘强信息载体’结合…华盛顿将军的遗体…是第一个…也是最‘稳定’的一个…他们以为控制了它…通过那结合后的产物…抽取‘母亲’的力量…”
林肯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想起了日志里的内容。
“…但‘母亲’…它只是在利用…利用那些载体作为…锚点…作为扩散的节点…它真正想要的…是所有的‘血脉’…是所有…它视作‘孩子’的…关联体…”
艾米丽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
“…失控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母亲’的活性急剧升高…它开始抗拒被抽取…甚至开始…反向抽取那些‘载体’…华盛顿…他…他开始变异…变得极具攻击性…渴望吞噬其他‘候选者’…”
候选者？杰斐逊猛地看向林肯。难道…
“…为了控制局势…也为了保住最‘珍贵’的研究样本…高层下令…执行‘核心分离’…”艾米丽的眼泪再次涌出，身体剧烈颤抖，“…他们…他们强行将‘母亲’的主要意识从华盛顿的遗体中剥离…试图将‘母亲’禁锢在核心区的特殊容器里…而将华盛顿的残骸…锁在上层地下室…作为次级研究物和…诱饵…”
杰斐逊终于明白了！上面那个跳动的心脏，才是真正的“遗产”本源！而华盛顿，只是一个被剥离后失控的、可怜的衍生体！
“…但分离手术…失败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完全成功…”艾米丽的声音带上了梦魇般的恐惧，“…‘母亲’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华盛顿体内…而华盛顿的一部分…也被扯了下来…留在了‘母亲’那里…它们之间…有着无法切断的共鸣…”
她猛地抬起泪眼，看向那个茫然的老人。
“…亚当斯先生…他是早期的‘信息映射’实验的志愿者…他们认为他的政治理论和文献…蕴含着强大的‘稳定’信息场…试图用他的大脑作为…过滤器和稳定器…去平和‘母亲’的意识…”
杰斐逊感到一阵恶寒。用活人…用前总统的大脑？！
“…实验…失败了…亚当斯先生的脑波活动…在接入‘母亲’的瞬间…就彻底…融化了…被同化了…只留下一些最表层的记忆碎片…和他的…执念…”艾米丽的声音低不可闻，“…官方报告是突发性脑溢血死亡…遗体很快被处理…但我知道…他的‘回响’…他的信息残痕…一直被‘母亲’禁锢着…偶尔会…泄露出来…像幽灵一样在基地里游荡…”
所以，这个老人，真的是约翰·亚当斯留下的…一道悲惨的、被利用后又抛弃的…记忆伤疤？
林肯松开了艾米丽，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杰斐逊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比这地底的低温更加刺骨。
通道内陷入死寂，只有那低沉的嗡鸣和老人无意识的嘟囔。
突然——
咔…咔咔…
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仿佛某种精密仪器锁定的声音，从通道前后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紧接着，前后通道口那厚重的密封门，上方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红色旋转警报灯！
一个冰冷的、合成的电子女声，回荡在通道内：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信号及高价值信息残留体。】
【触发最终收容协议。】
【净化程序启动。释放神经毒气。倒计时：十…】
杰斐逊的血液瞬间冰封！
艾米丽发出绝望的尖叫！
连那个茫然的老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安地躁动起来！
林肯猛地抬头，赤红的血丝瞬间再次爬满他的眼球！他看向前后亮起的红灯和开始渗出无色气体的细小喷口，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被逼到绝境的、彻底的疯狂！
“…九…”
电子音无情地读秒。
“…都想控制…都想吞噬…”
林肯喃喃自语，声音扭曲，他猛地看向角落里躁动的老人回响，又看向通道深处那嗡鸣传来的方向。
“…那就…”
他脸上的挣扎和人性迅速褪去，被一种非人的、决绝的冰冷所取代。
“…如你们所愿。”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堵喷口，也不是去砸门。
而是狠狠一把，抓住了那个茫然无助的、由亚当斯执念和信息残响构成的老人回响的手臂！
在杰斐逊和艾米丽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林肯眼中最后一丝人类的情感彻底湮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狂暴的赤红！
他对着通道深处那无处不在的嗡鸣源头，发出了一声不再是人类的、充满了挑衅和吞噬欲望的咆哮！
与此同时，他抓着那老人回响，如同抓住一件武器，又或是…一件祭品，猛地将其向着自己拉扯过来！
那老人的回响发出一声尖锐的、并非痛苦的、而是某种频率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悲鸣，整个虚幻的身体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要溃散！
林肯张开口，一股无形的、却让周围空气都为之扭曲震荡的可怕吸力，猛地产生！
【八…】
电子音还在读秒。
但已经无关紧要了。
深渊，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