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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十年寒窗不如三代经商;三代经商抵不过祖上扛枪;祖上扛枪也没有乌纱埋棚帽。”

可为了这乌纱帽能常戴,自古以来需要几辈人的谋略和规划。

权力就像是堆砌城堡的花岗岩,千百年来,人人为了能够堆砌最坚硬的城堡而争得头破血流。

谭家上一辈人,老大谭湛东从军,老二谭彦清坐任央企,老三谭云承职能部门任要职,大权在握。

几代人的经营,有了谭家如今的地位。

所谓大商无政不稳,大政无商不活。

尤其谭彦清这个位置稳坐了多年,他游刃于其中,为谭家搭建起一座行走在两者间的稳步桥梁。

谭惜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一个家族想要屹立于不败之地,那必然需要相辅相成。

独木难成林。

谭家这两年的形势不算太平,父辈中谭湛东前几年就已经退下来,今年谭彦清也到了年龄,只剩下谭云承。谭云承的那个位置,掌握生杀大权,这些年下来,不知得罪多少人。

到了这一辈,谭意没有进入权利中心,谭京煜和小叔家谭泽文都在部队,谭云承的小女儿谭婧还在国外读书。

北京的这些事情,如今小辈里只剩下谭惜一人支撑着。

再加上谭惜离婚的消息散出去,这一场对两家前途有大益的联姻就这样断了,虽说两家来往并没有受影响,可这样一来,和顾家的关系毕竟远了一层。

谭惜早就有预料,时局会动荡。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人回到北京再解决这件事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某些有心人的动作这么迫不及待。

谭惜从小叔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原以为是谭云承这些年雷霆手腕树敌颇多,可听着听着,直到话题转到了她身上时,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谭惜这些年,只有一件事……

而小叔口中的一些消息,经过细细品味便能明白,除去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那其中有些细节,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谭惜想起上次在上海见到陈家公子和他身旁那位,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人,谭彦清也顿时明了。

“小叔,这件事是我的疏漏,没想到会影响到您。”

谭云承官场半生,早已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这哪里是他大侄女的问题。

应家当年在南方被他抓住把柄查的天翻地覆,要不是仗着祖上那点功劳,恐怕上海姻亲的陈家都会被牵连。

这么多年才缓过这口气,如今还真是急不可耐。

谭惜已被暂时停职,她被集团的监察部门请去谈话。

赵文熙来看过她几次,说她把屋子里熏的跟寺庙似的,自己还不想出家。

这个女人再不愿来。

她人倒显得淡定,没有受这件事影响,停职期间住在自己的小院里,饿了去赵文熙的会所吃饭,困了就关掉手机睡觉。

谭惜知道,她不过就是明面的一条导火索,背后真正的战场在她父亲和小叔那里,她安然无事的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办法。

谭惜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轻松过,忽然松懈下来,觉得挺无所适从的。

迟尘的电话打进来时,谭惜正双手托腮盯着鱼缸里的那两口子发呆。

迟尘声音明朗轻柔,谭惜顿时有种清醒过来的感觉。

“谭惜?”

“嗯。怎么了?”说来也怪,他们两个是对彼此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仅仅几面之缘却能熟悉到这样互相问候。

迟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我今天在博物馆见到你小姑姑了,听说了一些事情……你,还好吗?”

谭惜沉默了一会儿,她问:“迟尘,你说春天都过去了,我家这两条鱼怎么还接吻呢?”

迟尘:“……..”

谭惜再问:“还有,你会做饭吗?我小姑姑那今天晚上有客人,我现在不适合见人,你能给我投喂点精神食粮吗?”

迟尘再次踏进这座院子,是带着食材来慰问某位女士的。

谭惜看到他双手满满两兜食材,顿时面露苦涩。

“大哥,饿的不行了,你还要现加工?”

迟尘将食材放在厨房,又回到车里给她提来两块芋泥蛋糕,谭惜再次欲哭无泪。

迟尘劝她:“知道你喜欢这个口味,而且你这个时候挺适合吃点甜品的。还有你不胖,不用控糖。用医生的角度提醒你,节食过度会导致加速衰老的,到时你满脸褶子,没有一点胶原蛋白。”

谭惜虽然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但闻言眸光一亮,算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她接过蛋糕不客气的开始享用。

“其实你不用买这么多食材的,我几乎不做饭,浪费了。”

迟尘正站在门外的屋檐下吸烟,黑色衬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从淡白色的烟雾后面微眯了眼睛看她,眸色深沉。

“谭惜,你和我不同的。”

迟尘抽一种味道独特的烟,点燃后白色的烟雾很大,却不呛人。闻起来隐约带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气。

谭惜觉得迟尘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的。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迟尘说:“你和我不同的。你是属于这里。”

谭惜就那样盯着他的面容,仿佛出了神,侧脸轮廓在灯下凝成一道柔和的线,连眼底的光都凝固住,深幽似墨。

“我曾经用尽所有的心血和情感来经营一个家,只可惜,那个家的一切美好都是很短暂的,真的很短暂,支离破碎,最后分崩离析。”

迟尘却没答她,仿佛有点怔忡,幽深宁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流转。

迟尘的厨艺很好,刀功更是一流,谭惜站在厨房,看他熟练的将食材削皮切丝,她觉得看这个男人下厨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两菜一汤上桌也不过半个小时,谭惜尝了块那盘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是有瞬间的愕然的。

谭惜调侃他:“迟尘,如果医生做不成,以你的厨艺,可以开间餐厅的。”

迟尘笑了笑,坐下来陪她,接过她的话问:“那我做什么菜呢?”

谭惜放下筷子,笑意盈盈道:“本帮菜啊。迟尘,你说你一个香港人,上海菜竟然做的这样地道,我真是佩服哦。”

几句话却让迟尘不禁微微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回她。

“这有什么,我养母和外婆都是上海人,一起生活很多年,口味肯定有融合。”

谭惜很少听他说起关于家人的话题,她问:“你和她关系挺好的?”

迟尘想了想说:“我们更像是朋友。她曾经也是出身名门,眼界学识很高,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很多时候我更是佩服她,佩服她一个人能够在这荆棘丛中顽强不屈,佩服她能够在伤痛中前行。在我年少经历巨大变故后,她教会了我很多,也开导了我很多,没有我母亲,不会有如今的我。”

谭惜不说话的望着他,眼底幽暗,仿佛在想着心事。

一顿饭接下来的时间便有些沉默了。

吃完饭谭惜收拾好桌子,将从赵文熙那搜刮来的茶叶泡上。

空调的徐徐凉风吹来,这样的片刻,竟是难得的惬意。

迟尘见她有些沉默,问她在想什么。

谭惜一怔,抬起头看见那张英俊的脸,或许是灯光的原因,总觉得他的表情高深莫测。

迟尘看到她长长的眼睫毛覆盖下来,颤动如蝴蝶在风中的薄翼,隔了好久,迟尘听到她说,“迟尘,其实我没有表面看着这么坦然,我也有许多事经不起深究。”

谭惜说的并不隐晦,迟尘对于她这一番直白的话是感到惊讶的,他说:“谭惜,我在国内生活的时间很少,对于许多政治上的问题不太懂。西方国家本质为资本主义,与国内的法律和思想制度很多地方是相悖的。可有句话,我觉得说的挺对。官场之中,对错难分。既已入了这权利场,也就身不由己了,只能一直走下去。有时候别太在意许多。”

客厅上空天然水晶反射灯火的光华,光线清透又明亮,这下轮到谭惜愕然了,她细细品味着迟尘这番话,沉思了很久。

直到顾以安匆匆忙忙进门,谭惜这才从恍惚中回神。

见到迟尘在这里,顾以安面露惊讶。

迟尘冲他微微颔首,他知道此人前来,必然有要事。

他转身对谭惜说:“你们先聊,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谭惜点点头,送他出门。

迟尘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这里的地形,他来时直接将车子停在谭惜的门前。

上车前,迟尘忽然转身幽幽来了句:“这位,就是你那舍弃的家吧。”

谭惜对于他的敏锐已经免疫,只无声的点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想。

迟尘说不要告诉我你惹这些麻烦是因为他。

然后谭惜再次沉默了………

迟尘这次真是无语失笑,他从没发现自己竟有这样的卜算能力。

迟尘拍拍她的肩膀道,“事情早晚会解决的,我觉得以你今晚的饭量来看,目前你的状况还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

迟尘最后是在谭惜的白眼中驱车离开的。

谭惜觉得这人有时也挺招人烦的。

谭惜仰头,望着漆黑的夜色。

外面的世界依旧灯火通明,连绿化处低矮的花草坪间都有莹白的灯光,只是空气闷热异样,云层压得极低,看样子似乎是暴雨来袭的前夕。

谭惜转过身才发现,顾以安就站在外面,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她。

眼眸深如墨潭,立挺的五官隐匿于明暗交织的光影之中。

两人进了屋,谭惜拿出新的杯子给他倒茶。俯下身的时候,谭惜这才看到,他白色的衬衣后背已经湿透,即使再忍耐,整个人面容也难藏急色。

他说:“我刚从沈阳回来,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谭惜人倒是显得挺淡然,她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小叔说了,我只是个被牵连的,他才是最终目标。”

顾以安目光深沉的望着她,来时路上的许多话,此刻面对她,竟一时哑口无言。

一颗心突地像被什么紧紧地压着,压得他都无法呼吸,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他们两个人,如今竟已陌生到如此地步。

谭惜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懒散的靠在中式沙发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外面昏暗的夜色。

整个人透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和麻木。

“顾以安,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吧。种下的因果,无论多久,都逃不过。”

这样低顺的语气,竟然让顾以安陡然一怔。即使当年桩桩件件的伤害摆在眼前,谭惜都从没有这样颓废过。

顾以安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悠悠……你恨我吗?”

谭惜没有回应,只是侧过身,静静看了他很久。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事情早晚会有解决的一天。”

兴许是由于心绪低沉,她的话音轻且缓,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宛若细丝,像是一下子就散了,却又偏偏牢牢地缠绕在他的心口,使他蓦地再也道不出任何言语。

她什么都没说,可顾以安却从她避而不答中明白了。

顾以安走后,谭惜收拾桌子,看到瓷杯旁他遗落的打火机和烟盒。

她打开看了眼,一枚小小的优盘搁置在里面。

她拿过手机,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

有片刻的怔忡。

……..

顾以安开车回后海的顾家,天色沉沉,林立的高楼大厦,把世界填得满满当当,让人窒息。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下了车,漫无目的的在湖边闲逛。

酒吧街那边的人很多,到了夜晚霓虹灯亮起,沿街商铺的灯牌亮起。

城市浮华奢靡的夜景就在这里显现。

他凝望着这座城市夜色下的人生百态,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感。

…….

谭家老太爷当年是以九十多岁的高龄寿终正寝,在世时,谭惜是在老人家膝下长大的。

老太爷治家颇严,孙辈中属老二谭彦清最是叛逆,即使年轻时再叛逆,见到老爷子也得收敛三分。

谭惜那时已经记事,她跟在太爷爷身边,学了很多。

老太爷当年有句话,曾讲过多次。

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这些年纵使谭家人人身居高位,都铭记着这句话,教导后辈不要行嚣张跋扈之事。

盛极而衰,气数将尽。

谦逊者眼瞥高山,耳听远浪,故能凭风自立,不断进取。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多少年来的定数,无论哪朝哪代,或是哪个家族都无法改变的。

谭惜当年是有过恻隐之心的,她想,如果有一日谭家陷入危机,她会不会能够高明大义到放弃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人。

很显然,她也没有办法做到。

但她也不会容忍别人送上门来的挑衅。

她对明思手下留情,想着她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其实更多的,是对于顾以安的失望。

没想到到头来,竟被她缓过劲反咬一口。

她去见了明思。

明思看到谭惜手里的那些东西都愣住了,可以说是惊慌失措。

谭惜也不知道顾以安是什么时候查到的这些东西,但可见不是一日之功。

“明小姐,知道这些东西我是怎么拿到的吗?”

女人的声音悠扬缓慢,又透着几分温柔,可听到明思耳中,却有种被缓慢判决的绝望感。

若说心如死灰,明思觉得,不会有比此刻还令她感到绝望了。

顾以安当年同她分手时,明家已经出事,所以很多事他是知情的。可这些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没有将这些东西拿出来。

当年她出事,顾以安曾经来探望过她,除了在经济上补偿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谭惜一个字,可明思却心知肚明,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那个男人却是满心维护,没有对她生出一丝的怜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啊。

明思对于顾以安的凉薄感到心灰意冷。

今日,她再一次感受到她曾经爱过的这个男人的绝情。

“明思,政治博弈是很残酷的一件事情,它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最为残酷的是,它只有输赢,没有双赢。你父亲当年站错了队,输了。事实就是这样。而你如今又要步他的后尘,成为应家的一颗棋子。棋子也要有棋子的价值,你这颗棋子的价值远不如你父亲当年,如今执棋者已弃子,你也已失去利用的价值,至于下场怎样,于我亦无关系。”

多少年来历史这面不变的镜子,照见的不只是过去,也是人性不变的棋局。

是非荣辱,你争我夺,不过如此。

明思打量着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底蕴,是发自骨子里的一种淡定和雍容,那种气度像是与生俱来。

自始至终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是那般淡定平静,连丝毫的失态都没有,甚至不曾皱一下眉。

她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无情。

那种上位者压迫的气息令她喘不过气。

谭惜走了,留下明思一个人坐在那里。

这一次,她已穷途末路。

……..

谭云承问谭惜东西哪里来的,谭惜如实相告。

“顾以安查的。”

谭云承看着那巨大的资金转移数据,心想怪不得当年明家父子宁可认下所有问题,都不肯供出背后的人。

若说了,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这么细致的调查,恐想来是短时间不能够做到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悠悠,咱这一大家子人,总有遇到事情的时候,齐心协力把坎迈过去就好,别太在意谁拖欠谁。这么点事情,别放在心上,你小叔我可是深得你爸真传的,放心吧,咱们家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谭云承知道孩子的心思,她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这一大家子受她所累。

谭惜站在一旁,望着已见风霜之色的小叔叔,他是那样的淡定,是非成败,谈笑间,随风而去。

屋外风骤起,雨水打落了门口玉兰树上的白色玉兰,青青白白,远远看去,仿佛雪涛云海,略有几朵坠落在地,轻轻溅起几朵水花。

这场酝酿了多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

谭惜童年的时间,一半在周家,一半在顾家度过。

周嘉这位大哥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待她与亲生的周柠没什么不同。

在谭惜的记忆里,大哥在她长大后,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严肃的教育她。

她在家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周嘉来看过她。

谭惜以为他是来教育自己的,可末了周嘉也没说什么。

谭惜问他:“大哥,你不骂我两句?”

周嘉不悦的瞪她一眼,“骂你什么?现在是团结一致对外的时刻,哪有空骂你?再说了你做错了我骂你,现在你也没做错什么。”

周嘉说:“咱们这几家啊,如今还走在这条路上的,只剩下谭家和顾家了。只要走上这条路,就会有太多的思虑,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必须要让自己抛弃一切软肋,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人。悠悠…….这条路,很难,尤其是你。所以,很多事是没有办法用对错之分来衡量的。”

周嘉想,人生许多事,哪是对错就可以将事情看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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