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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八仙桌在黑暗中轮廓模糊,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李望舒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张脆弱的、承载着颠覆性真相的纸条,以及那个内壁染血、触手冰寒的“寂语铃”。

深入井底。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钉入他的意识。那不是普通的井,那是“寂”的巢穴,是亡魂挣扎的炼狱,是李家坳所有恐怖和诡异的源头。仅仅是在井口感知,那疯狂的冲击就几乎要撕裂他的精神,真正深入其中,会遭遇什么?他不敢细想。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纸条上明确指出,祠堂是祭台,去那里十死无生。只有深入虎穴,才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需要两个关键条件:“定寂”之时,和“真心之血”。

“定寂”是什么?从字面理解,应该是“寂”陷入某种相对平静、或者活动周期中的低谷期?这或许是唯一能相对安全(如果这个词能用在这里的话)接近它本体的窗口。

他努力回忆之前井底亡魂的动静变化。似乎……并非一直保持那种极致的疯狂。在丑角出现唱滑稽戏的时候,在哑婆指向他胸口的时候,那噪音曾短暂地平息或减弱。这是否就是“定寂”的征兆?还是仅仅是因为外界的干扰?

没有更多信息。他只能假设,“定寂”可能是不规律的,但必然存在。他需要等待,并敏锐地捕捉那个时机。

然后是“真心之血”。

这听起来比“定寂”更虚无缥缈。什么是“真心”?对抗“寂”的决心?求生的意志?还是……某种更纯粹的情感?纸条警告,哑婆(或者说她背后的“寂”)索要的“魂与血”可能是污染,那么确保血液的“纯净”和“真心”就至关重要。他不能让自己的血成为滋养“寂”的养料,或者被扭曲成攻击自己的武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血管在苍白皮肤下隐约可见。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从一开始就被诅咒,被“招引”,如今又要成为对抗这诅咒的武器。何其讽刺。

他将“寂语铃”举到眼前,借着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微弱的惨淡月光,观察着内壁那些暗红色的血迹。这些是谁的血?以前的“鬼听”吗?他们失败了,血染在了铃上,成为了这诡异法器的一部分?那么,他的血滴上去,又会发生什么?

未知带来恐惧,但也带来一丝决绝。他必须尝试。

现在,他需要耐心,需要像一个最老练的猎人,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脑中的嗡鸣背景音始终存在,井底亡魂的躁动时而增强,时而减弱,如同某种巨大而病态的呼吸。他仔细分辨着这些细微的变化,试图找出规律。

期间,他再次检查了老宅。除了那个无声男孩留下的诡异气息和镜中残留的恐怖影像,没有发现更多直接的威胁。院门口那个丑角留下的陶罐依旧静静地待在墙角,他没有去动。那篮子食物已经冷了,他也没有再碰。

他就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石头,融入这老宅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的警惕与计算。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几个时辰,村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悠远、苍凉的——梆子声。

“梆……”

声音穿透厚重的黑暗和寂静,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梆……梆……”

三更天了?

就在第三声梆子响起的刹那,李望舒浑身一震!

脑中的变化发生了!

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嗡鸣,骤然消失了!

不是减弱,是彻底的、毫无征兆的断绝!

一直存在的井底亡魂的躁动声、低语声、抓挠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归于死寂!

这是一种比任何噪音都更加可怕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瞬间抽空,连他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闻。这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之感。

这就是“定寂”!

它真的存在!而且与这夜半的梆子声有关!

李望舒猛地从地上站起,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寂静而疯狂跳动(尽管他几乎听不到)。机会!这就是他等待的窗口!

他毫不犹豫,将“寂语铃”紧紧揣入怀中,检查了一下手电和贴身藏好的笔记、纸条,深吸一口那仿佛也凝固了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老宅堂屋的门。

院子里的荒草不再摇曳,仿佛也被这“定寂”冻结。月光依旧黯淡,给万物蒙上一层冰冷的灰白。他像一道幽灵,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而安静地朝着村口古井的方向移动。

整个村子依旧死寂,但在“定寂”的影响下,这种死寂带上了一种不自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仿佛不再是活人的居所,而是无数口等待开启的棺材。

他能感觉到,黑暗中那些窥视的“目光”似乎也减弱了,或者说,变得……迟钝了?仿佛“定寂”不仅影响了井底的存在,也影响了村子里这些诡异的东西。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谁也不知道这“定寂”会持续多久。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利用断墙和屋角的阴影作为掩护,快速潜行。越是靠近村口,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越大,即使是在“定寂”期间,那口古井本身散发出的不祥气息也未曾减弱分毫。

终于,他看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轮廓,以及树下那口沉默的汉白玉古井。

井口依旧黑黢黢的,像一张通往虚无的巨口。在“定寂”的影响下,它不再散发那种 actively 吸引或排斥的感觉,而是呈现出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空”。

他伏低身体,躲在距离井口十几米外的一处残破院墙后面,仔细观察。

井边没有人。那些戴着空白面具的村民不见踪影,篝火的灰烬冰冷地堆在那里。李老栓也不在。

机会难得!

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然后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从藏身处猛地窜出,扑向那口古井!

就在他的脚踏上井台边缘那冰凉汉白玉的瞬间——

异变陡生!

井口那绝对的黑暗,仿佛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猛地从井底传来!不是物理上的风,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灵魂的拖拽!

与此同时,他脑中被“定寂”压制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混乱!不再是清晰的撞击或吟唱,而是无数声音碎片、痛苦尖叫、疯狂呓语混合成的、足以让任何理智瞬间崩溃的噪音风暴!

“定寂”是假的?!是一个诱饵?!是为了引诱像他这样的“鬼听”在自以为安全的时刻靠近井口?!

李望舒心中警铃狂响,想要后退,但那股作用于灵魂的吸力无比强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半个身子几乎要探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死死用手扒住冰冷的井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井底的噪音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开始出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幻觉,仿佛有无数苍白的手臂正从井底的黑暗中伸出,要将他拖下去!

完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手指即将松脱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腰带,用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硬生生地从井口拽了回来!

李望舒重重地摔在井台旁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发黑,脑中依旧回荡着那恐怖的噪音余波。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那个将他拉回来的人。

月光下,那人佝偻着身子,脸上……没有戴那空白的面具。

是那个送饭的、打扮滑稽的丑角!

但此刻,他脸上那夸张的油彩依旧,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滑稽之色,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焦急和恐惧的凝重。

“不要命啦?!”丑角压低了声音,那沙哑的嗓子因为紧张而更加尖锐,“‘定寂’是‘它’打盹儿的时候,也是‘它’最敏感的时候!你这时候靠近,跟直接拿锣鼓在‘它’耳边敲有什么区别?!”

李望舒挣扎着坐起身,脑中一片混乱。丑角救了他?而且,他似乎知道“定寂”的真相?!

“你……你到底是谁?”李望舒声音沙哑地问道,手不自觉摸向了怀里的“寂语铃”。

丑角没有回答,而是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飞快地说道:“这里不能久留!‘定寂’快结束了!跟我来!”

说完,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尚未完全恢复力气的李望舒,拖着他,飞快地逃离了村口古井,再次钻入了村庄深处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巷道之中。

李望舒被动地跟着,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和警惕。这个丑角,行为诡异,看似疯癫,却似乎知道很多内情,而且……在关键时刻救了他。

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而“定寂”的真相,竟然如此凶险!他之前的判断完全错误!那么,真正的“定寂”之时,又是什么?深入井底的计划,似乎变得更加渺茫和危机四伏了。

夜色依旧深沉,前方的道路,在丑角的牵引下,通向更加未知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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