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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未命名肖像
混沌模型失败后的林澄，产生了一种类似“学术生涯”尽头的虚无感。她赖以生存的分析工具被证明在情感领域毫无用处，这让她一度陷入了方向性的迷失。
她不再强迫自己建模，也不再时刻记录数据。去画室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不再带有明确研究目的的行为。她只是去那里，坐下，然后……存在。
这是一种奇特的放空。她依然会观察江述，但不再是为了采集数据，而是像欣赏一幅动态的画作，观察他调色时微蹙的眉峰，画笔起落时手臂肌肉的线条，以及他沉浸创作时，周身那种隔绝外界的、强大的专注气场。
她开始注意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比如，他习惯在画到满意处时，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调色板的边缘；比如，他思考时，目光会放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存在于现实与想象交界处的虚点。
这些细节无法被量化，无法被归类，却像一块块色彩斑斓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比她数据库中任何模型都更真实、更立体的江述。
而她自己的内心，也在这片理性的废墟上，生长出一些陌生的东西。那是一种安静的、持续的低频愉悦，像背景音乐般萦绕在心头，尤其是在画室这片空间里。她甚至开始期待每次的 session，不是出于研究任务，而是单纯地……想待在那里。
这天， session 接近尾声。画布上的肖像已近乎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些细节的打磨。林澄看着画中那个眼神清亮、轮廓柔和的自己，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既是她，又似乎不完全是。江述的笔触赋予了她一种……她自己在数据镜像里从未发现过的生动与温度。
江述放下了画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结束。他走到一旁，从一堆画稿中抽出一张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画作，动作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
“这个，”他将画递向林澄，眼神里有种复杂难辨的情绪，“送给你。”
林澄疑惑地接过，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她小心翼翼地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完成度极高的油画。
画中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静物或风景，而是……她自己。
但不是作为模特的、姿态固定的她。
画里的她，站在天文社活动那晚的望山坡上，微微仰着头，凝视着星空。夜风吹拂着她浅棕色的发梢，侧脸在星月微光与地面篝火的映照下，轮廓清晰又柔和。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整片璀璨的银河，眼神里充满了那种江述曾说过的、“带着数据”的专注，但在此刻的星光下，那份专注却奇异地融化成了某种近乎虔诚的、纯粹的好奇与向往。
画面的背景是深邃的夜空，星辰仿佛在缓慢旋转，笔触大胆而充满动感。而她的身影，是这片混沌星海中，唯一沉静而明亮的存在。
整幅画没有签名，没有日期。
林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停滞。她认得出来，这就是他速写本里那句“她眼里的光，才是所有星图的起源”的视觉呈现。
“这……”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送给我？”
江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震惊的表象，看清她内心翻涌的波澜。
“因为它不属于任何展览，也不属于我的任何一个系列。”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敲在林澄的心上，“它只属于画中的那一刻，和……看到它的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名字……我还没想好。”
【系统彻底宕机：无法处理当前信息。情感变量超出所有预设阈值。】
【主观体验报告：胸腔内有巨大暖流炸开，伴随眼眶发热、喉咙哽咽等系列生理反应。无法定义。】
林澄紧紧抱着那幅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所有学过的语言，所有掌握的逻辑，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无法分析，无法归类，只能感受着那股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感洪流。
她抬起头，望向江述。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分析他眼中的情绪，只是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容纳她所有混乱与无措的宁静里。
一幅未命名的肖像，一个没有明确界定的馈赠。它像一个最强效的催化剂，投入她内心的混沌系统，瞬间引发了链式反应，将所有残余的理性碎片都燃烧殆尽，只留下一片炽热而明亮的、名为“心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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