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曼陀山庄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太湖的水汽凝结在枯枝上，形成晶莹的霜花。王宁结束晨练，站在听雨小筑的窗前，感受着体内《求真诀》内力如涓涓细流般运转。
“实验日志第118天，《求真诀》第三阶段修炼完成，内力控制精度提升至87.3%，经络感知范围扩大至次级分支。持续高强度研究导致认知疲劳指数上升至0.78，超出健康阈值。”
他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即便是以他经过强化的精神力，连续数月废寝忘食的研究也让他感到疲惫。
“需要适当的休息和环境转换。”他自言自语，”而且，那个特殊观察样本的数据采集已经滞后三个月，这会影响对这个世界血缘关系的深入研究。”
这个理由让他很满意。毕竟，研究这个世界的伦理关系也是重要的课题。
“阿吉。”他朝门外唤道。
正在扫雪的小厮连忙跑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明日备车，我要去姑苏城一趟。”
阿吉明显愣住了，手中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老爷您…要出门？”
“怎么？”王宁挑眉，”我不能出门？”
“不是不是！”阿吉慌忙摆手，”只是…老爷您已经大半年没出过庄子了。而且现在天寒地冻的，湖上风大…”
“就明天。”王宁的语气不容置疑，”去准备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阿吉躬身退下，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吩咐完后，王宁信步走出听雨小筑。冬日的阳光透过竹叶，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那个名义上的”女儿”——王语嫣。自从搬来听雨小筑，他已经三个月零七天没有见过这个小家伙了。
“特殊观察样本的生长发育数据需要更新。”他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缓步向主院走去。
主院的冬日别有一番景致。廊下的曼陀罗花在特制的暖房中依然盛开，淡紫色的花瓣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清扫积雪，见到王宁到来，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老爷…”
“夫人在吗？我来看语嫣。”
“在的，在的。”一个机灵的丫鬟连忙道，”夫人正在花厅绣花，奴婢这就去通报。”
王宁站在院中等待，敏锐地注意到主院的变化。那些过于华丽的装饰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显清雅的布置。廊下多了一排书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经史子集。看来李青萝这段时间的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片刻后，丫鬟引他进入花厅。李青萝正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一层金光。见他进来，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今日的李青萝穿着一身月白底绣淡紫缠枝纹的锦袄，领口和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下系同色百褶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曼陀罗花纹。发髻简约，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淡妆素抹，却更显出她天生丽质。数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下巴更尖了，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依然明亮，只是少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静。
“稀客。”她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但王宁注意到她放下针线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对他的到来心存戒备。
王宁的目光扫过她手边小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诗经》，书页有些卷边，看来是经常翻阅。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茶香清雅，是上等的龙井。
“来看看语嫣。”王宁直言来意。
李青萝的眼神更加警惕了，她微微坐直身子：”你来看她做什么？”
“只是看看。”王宁平静地说，”毕竟她现在名义上还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让李青萝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沉默片刻，才对旁边的奶娘道：”去把小姐抱来。”
等待的间隙，花厅内一片寂静。炭盆中的银丝炭偶尔发出”噼啪”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曼陀罗花与书墨混合的清香。王宁注意到墙上多了一幅新挂的水墨画，画的是太湖雪景，笔法娴熟，意境清远，右下角盖着”青萝”二字的小印。
“这画不错。”王宁评论道。
李青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涂鸦罢了。”
王宁暗中观察着李青萝。她比记忆中更加沉静，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忧郁。看来他之前的判断没错——当失去了可以欺凌的对象后，这个骄傲的女人开始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空虚。
就在这时，奶娘抱着王语嫣进来了。小丫头已经快满周岁，穿着粉缎绣花小袄，领口镶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小脸更加白嫩。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手在空中挥舞着。
看到王宁，她似乎有些陌生，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王宁上前想要接过孩子，但李青萝立即起身，抢先一步将孩子抱在怀里，动作中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
“语嫣怕生。”她轻声说，但眼神中的戒备显而易见。
王宁理解她的反应。毕竟，这个孩子是她与段正淳的爱情结晶，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知道真相后还能如此平静地来看孩子，确实令人起疑。
“她长大了不少。”王宁看着小家伙说道。
小语嫣在母亲怀里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王宁。忽然，她伸出小手，朝着王宁的方向抓了抓。
“看来她不怕我。”王宁微笑着说。
李青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让王宁接过了孩子。
说来奇怪，当王宁把这个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中时，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小家伙身上带着奶香，暖暖的，像个小火炉。尽管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看着这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怜爱。
“语嫣，还认得我吗？”他轻声逗弄着。
小语嫣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像是一串银铃在冬日里摇响。
“样本的识别能力有所提升。”王宁在心里记下一笔，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李青萝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她从未见过王瑾如此自然地抱着孩子。从前的他要么是怯懦地远远看着，要么是带着怨气地匆匆一瞥，特别是在知道语嫣的身世后，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何曾这样温柔地逗弄过孩子？
“她已经开始学说话了。”李青萝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似乎是印证母亲的话，小语嫣咿呀作语：”娘…娘…”
王宁逗弄着孩子的小手，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忽然觉得血缘关系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这个天真无邪的小生命，既然命运让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何不坦然接受？
这时，小语嫣似乎对王宁衣襟上的玉佩产生了兴趣，小手不停地抓着。王宁解下玉佩给她玩，她又开心地笑起来，把玉佩往嘴里塞。
“这个不能吃。”王宁连忙阻止，”这是…很重要的实验器材。”
李青萝终于忍不住轻笑：”你把这些都叫做实验器材？”
“严谨的观察需要准确的命名。”王宁一本正经地说着，把玉佩从孩子嘴里抢救出来。
小语嫣不满地咿呀叫着，转而抓住王宁的衣领，使劲往下拉。
“力量测试吗？”王宁配合地低下头，”好吧，你赢了。”
李青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原本以为王宁是来找麻烦的，或者是想要用孩子来威胁她。但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只是来看孩子的。这种变化让她既安心又不安。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午膳已经备好了。”
李青萝迟疑片刻，轻声道：”既然来了…就用过午膳再走吧。”
王宁有些意外。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若非必要，他们不必相见。但看着怀里正啃他衣领的小家伙，他点了点头：”好。”
午膳摆在暖阁里，炭盆烧得暖暖的，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桌上摆着四荤四素八道菜，都是姑苏风味的家常菜，不像从前那样奢华铺张。
王语嫣被安置在特制的高脚椅上，面前摆着一碗肉糜粥。小丫头显然对用餐很感兴趣，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桌面。
“来，张嘴。”王宁舀了一小勺粥，小心地递到孩子嘴边。
小语嫣很给面子地张大嘴，但吃进去一半，漏出来一半，粥渍沾满了粉嫩的小下巴。
“摄入效率50%，有待提高。”王宁一边点评，一边熟练地用帕子擦掉她下巴上的粥渍。
李青萝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筷子久久未动。这一幕太过陌生，又太过…温馨。从前的王瑾从未这样耐心地喂过孩子，特别是在知道真相后，更是对孩子敬而远之。现在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如此自然地在照顾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再来一口。”王宁又舀了一勺，这次还配上了音效，”呜——小火车进站了！”
小语嫣被逗得手舞足蹈，乖乖地又吃下一口。
李青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介意了吗？”
王宁动作一顿，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放下勺子，看着李青萝的眼睛：”孩子是无辜的。”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李青萝的眼眶微微发红。她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看，飞机来了——”王宁继续喂饭，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小语嫣配合地张开小嘴，这次居然一点都没漏。
“进步神速。”王宁满意地点头，”看来需要适当的激励措施。”
李青萝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恍惚。阳光透过窗棂，在三人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炭盆中的火光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这一刻，没有恩怨，没有隔阂，只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完整的家庭，可爱的孩子，温馨的氛围。只是后来，现实的残酷把这一切都击碎了。段正淳的负心，王瑾的懦弱，让她对婚姻彻底失望。可是现在…
“娘…”小语嫣突然含糊地叫了一声，伸出沾满粥的小手要她抱。
李青萝回过神来，接过孩子，轻轻擦着她的小脸。小语嫣满足地窝在母亲怀里，打了个小饱嗝，然后开始玩母亲衣襟上的盘扣。
王宁看着这一幕，心中某个角落微微触动。尽管知道这个孩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一刻的温馨氛围，还是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情感正在滋生。作为一个科研人员，他本该保持绝对的理性，但人心终究不是机器。
“你明天要去姑苏城？”李青萝忽然问道，眼睛仍然看着怀中的孩子。
“嗯。”王宁有些意外她会知道，”去走走。”
“路上小心。”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炭火的噼啪声掩盖，”最近太湖不太平，听说有一伙水匪作乱。”
王宁挑眉：”你在关心我？”
李青萝抬起头，眼神复杂：”你现在毕竟是语嫣名义上的父亲。”
这句话让王宁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无论血缘如何，在这个世界上，他确实是这个孩子的名义父亲。而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家伙，正在以她特有的方式，改变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午膳后，王宁告辞时，小语嫣居然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嘴里咿呀叫着。
“样本产生依恋行为了。”王宁若有所思，”这说明…”
“她喜欢你。”李青萝轻声接话，语气复杂。
王宁低头看着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我明天去城里，给你带糖人回来。”
小语嫣似乎听懂了，开心地挥舞着小手。
走到门口时，王宁回头看了一眼。李青萝还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冬日暖阳为她们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他只想逃离的女人，其实也很孤独。
“我很快回来。”他不知为何说了这么一句。
李青萝微微一怔，轻轻点头。
离开主院时，王宁在实验日志上默默补充：”观察样本王语嫣对研究者产生明显的情感依赖，尽管无血缘关系，但这种联结依然形成。同时发现，研究者对样本也产生了预期外的情感反应，这可能是人类社交本能的表现，需要进一步观察研究。”
他回头望去，李青萝还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冬日暖阳为她们镀上一层金边。小语嫣在母亲怀里朝他挥舞着小手，嘴里咿呀作语。
“这个研究课题…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他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回到听雨小筑，王宁站在窗前，望着太湖上渐起的暮色。他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不仅是他的内力修为，还有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及…他对那些”特殊样本”的感情。
明天去姑苏城，或许该给那个小家伙买些玩具。他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温柔。
这个武侠世界，正在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悄改变着这个来自现代的科学家的心。血缘或许很重要，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往往超越了血缘的界限。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