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柳氏呕血，苏瑾瑜的眉头瞬间锁死。除夕夜，急病呕血？这未免太过巧合。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苏瑾萱。
苏瑾萱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那双向来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她轻声道：“大哥，既然病了，自然该请大夫。只是，为防‘病气’过给旁人，也为了柳姨娘能‘安心静养’，不若就请一位大夫入府诊治，莫要再劳动她挪动了。”她刻意加重了“病气”和“安心静养”几个字。
苏瑾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柳氏此举，无非是想借病博取同情，甚至可能想借机提出解除禁足之类的条件。绝不能让她得逞！
“五妹妹说的是。”苏瑾瑜颔首，随即对那婆子吩咐道，“去，拿我的帖子，速请济世堂的刘太医过府一趟。记住，只请刘太医，直接引去玉笙院诊治。另外，加派人手看紧玉笙院，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来，更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包括四少爷！”
他刻意点明只请刘太医，是因为刘太医是京中有名的医痴，性情耿直，只认病情，从不参与后宅阴私，且与各方势力都无甚瓜葛，他的话最为可信。同时严防死守，杜绝柳氏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尤其是可能心软闹事的苏瑾玥。
婆子领命匆匆而去。
苏瑾瑜又对苏瑾萱道：“五妹妹，你先回去歇着吧，此事我来处理。”
苏瑾萱微微屈膝：“有劳大哥。”她并未多言，转身便带着春桃回了漪澜苑。她知道，柳氏这出戏才刚刚开场，而她，只需静观其变。
玉笙院内，此刻已乱作一团。
柳氏面色苍白地歪在榻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实则是她早备好的胭脂混合了茶水），捂着胸口，气息微弱，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外，带着一丝焦灼的期待。苏玲玉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哭得真情实感，她是真的害怕了。
“母亲……您怎么样？您别吓玉儿啊……”苏玲玉泪眼婆娑。
柳氏虚弱地拍拍她的手，声音断断续续：“玉儿……别怕……母亲……母亲只是……心里堵得慌……呕出这口血……反而……好些了……”她计算着时间，按道理，苏瑾玥听到消息应该冲过来了，侯爷……侯爷就算不顾念夫妻情分，看在年节的份上，也该来看看吧？只要他们来了，看到她这般“凄惨”模样，她就有办法哭诉，有机会翻身！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苏瑾玥或苏振业，而是提着药箱、面无表情的刘太医，以及门口明显增多的、面孔陌生的看守婆子。
“刘……刘太医？”柳氏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会是刘太医？这个老古板！
刘太医上前，例行公事地把脉，查看面色、舌苔，又仔细问了问“呕血”前后的情形。柳氏只得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含糊地说是郁结于心，气血攻心。
刘太医诊脉片刻，又看了看柳氏嘴角那“血迹”，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行医数十载，真血假血，气息脉象，岂能瞒得过他？这柳姨娘脉象虽有些紊乱，是忧思过甚之兆，但绝无呕血伤及内腑的凶险。那“血”的颜色和气味，也透着古怪。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对旁边紧张观望的苏玲玉和跟进来的苏瑾瑜道：“姨娘乃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以致胸闷气短，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一剂疏肝解郁、宁心安神的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可。至于这‘呕血’……”他顿了顿，瞥了柳氏一眼，语气平淡无波，“许是痰中带血，或是饮食不慎伤了喉嗓，并非脏腑出血，不必过于惊慌。”
这话说得委婉，却等于直接否定了柳氏“呕血重伤”的说法。
柳氏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强笑道：“多谢太医……许是……许是妾身看错了……”
苏玲玉也愣住了，忘了哭泣。
苏瑾瑜心中冷笑，面上却客气道：“有劳刘太医。既然如此，便按太医的方子好生调理。只是柳姨娘这病需要静养，不宜打扰，还望六妹妹谨记，莫要再惹姨娘忧心。”后一句话，是对苏玲玉的警告。
送走刘太医，苏瑾瑜冷冷地看了一眼榻上眼神闪烁的柳氏，并未多言，转身也离开了玉笙院，只留下更加森严的看守。
希望落空，反而坐实了“无病呻吟”的嫌疑，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挥开苏玲玉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这回是真的觉得喉头腥甜了！
“母亲！”苏玲玉吓得连忙给她顺气。
“好……好个苏瑾萱！好个苏瑾瑜！”柳氏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想到他们如此狠绝，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与此同时，被强行送回自己院子的苏瑾玥，果然闻讯想要硬闯玉笙院，却被苏瑾瑜安排的人死死拦住。
“放开我！我要去看母亲！你们这些狗奴才，敢拦我！”苏瑾玥暴跳如雷，对着守门的婆子小厮拳打脚踢。
“四少爷，世子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玉笙院，请您别让奴婢们为难！”婆子们跪了一地，却寸步不让。
“大哥！大哥他凭什么这么对母亲！我要去找父亲！”苏瑾玥挣脱不开，红着眼睛吼道。
“四弟，闹够了没有！”苏瑾琛闻讯赶来，看到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刘太医已经看过了，母亲……柳姨娘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你非要闯进去，是想让她病情加重吗？”
“你胡说！母亲都呕血了！怎么叫并无大碍？定是你们，是你们和苏瑾萱那个毒妇联合起来，想害死母亲！”苏瑾玥口不择言地喊道。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苏瑾玥脸上。
苏瑾琛收回手，脸色铁青：“这一巴掌，是打你口出恶言，是非不分！你再敢如此诋毁嫡姐，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苏瑾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风流倜傥、对他还算温和的二哥，竟然动手打他！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了他，他狠狠瞪了苏瑾琛一眼，转身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经此一事，苏瑾玥与几位兄长之间的裂痕，已然深可见骨。
这个除夕夜，镇远侯府便在这样一片压抑、猜忌与暗潮汹涌中度过。鞭炮声依旧在京城各处响起，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却丝毫驱不散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
漪澜苑内，苏瑾萱让春桃点了一盏普通的艾草，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寒意，也让她纷杂的心绪渐渐沉淀。她坐在灯下，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唇角唯有冷意。
柳氏，你还有什么手段？
苦肉计不行，下一步，是不是该让你的好女儿，出来表演她的“纯良无辜”了？
她拿起银针，在指尖轻轻转动，寒芒闪烁。
无论你们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只是这过程，看来要比她预想的，更加“精彩”一些。
夜色深沉，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虚假的平静下，悄然酝酿。而苏瑾瑜心中，前往永宁侯府的决心，也愈发坚定。他必须尽快为侯府，也为那个看似冰冷、实则身处漩涡中心的妹妹，寻得一份坚实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