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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顾衍没借到银子还惹了一肚子气,气呼呼地站在人潮川流的大街上,顿时有些茫然。

在泉州时都是母亲操持家务,族里也会集中钱财供他读书。

来到京城后,苏瑶总能将他的事打理妥当,从没让他为生计费过心。

顾衍虽然落魄,但既未受过穷,也没吃过苦,顺风顺水就官居户部侍郎。

如今真让他为生计奔波,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衍正站在路边发呆,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口,忽然看到一少年被跟班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石青底绣银丝流云纹的蜀锦直裰,腰间系着赤金镶玉的带钩,坠着枚鸽血红的玛瑙香囊,走路时衣袂翻飞,竟是宁妃的亲弟弟,昭勇将军宁致远的独子,宁晓臣。

只见他兴高采烈地抱着个紫檀木画匣,边走边炫耀:“你们可都瞧仔细了,这画匣里装的是《雪江归棹图》,是赵松雪先生亲笔所绘,世上仅存的真迹!”

跟班们立刻凑趣拍马:“公子真是好本事,千两银子就能拿下真迹,这眼光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那是自然!”宁晓臣得意地拍了拍画匣,声音又扬高了几分,“再过几日便是徐驸马生辰,我把这画献上去,驸马爷能不欢喜?他一欢喜,长公主自然也跟着高兴。有长公主这棵大树靠着,我姐在宫里还不是横着走!”

顾衍忆起徐驸马的生辰宴,听说宁家献上的《雪江归棹图》被鉴定为影拓赝品。

长公主当即拍案大怒,将画掷在宁晓臣脸上。

此事甚至闹到陛下跟前,龙颜震怒之下,不仅罚宁晓臣杖责三十,还将宁妃降了位分,闭门思过一个月。

那段时日,宁家成了京中笑柄,宁妃在后宫的处境更是一落千丈。

若能拆穿假画,阻止宁家犯下大错,说不定可以博得宁家好感。

顾衍自认学富五车,却苦于出身寒门,只要能被宁家重视,往后的路定然会好走许多。

心念电转间,宁晓臣已带着人走出数步。

顾衍来不及细想,快步追了上去,在街口茶摊前拦住了对方去路:“宁公子且慢!”

宁晓臣被人拦住本就不悦,待看清顾衍的穿着,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不屑。

眼前这人穿着半旧的青布衫,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脚上的皂靴也沾了泥点,分明是个寒门士子。

他往后退了半步,嫌恶地皱眉:“哪来个要饭的,也敢拦本公子的路!”

顾衍神色平静,语气笃定:“公子怀中画作并非赵大家所作,而是真迹摹写的赝品。”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茶摊的食客们也都放下了碗筷,好奇地围拢过来。

宁晓臣先是一愣,随即爆出一阵狂笑,指着顾衍对跟班们说:“你们听见没?这穷酸说本公子买的画是假的,他这辈子怕是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公子,这小子怕不是想碰瓷吧。”一个满脸横肉的跟班上前一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小的替您教训教训他!”

顾衍纹丝不动,目光直直落在画匣上:“公子若是不信,不妨打开画匣,让在下当众辨明。赵松雪先生的真迹《雪江归棹图》,在下曾见过摹本,对细节了然于胸。若是在下说错,任凭公子处置;若是在下说对,公子也好及时止损,免得在驸马生辰宴上闹笑话。”

宁晓臣见他肯定,也起了疑心,对跟班使了个眼色:“把画匣打开,让这穷酸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迹!”

跟班立刻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匣,将画卷平铺在茶摊的八仙桌上。

画卷展开,江雪茫茫的景致立刻映入眼帘,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叶扁舟在江面漂浮,笔法确有神韵。

周围有人忍不住赞叹:“这画看着就不一般,墨色多细腻啊!”

宁晓臣越发得意,挑眉看着顾衍:“你倒是说说,哪假了?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公子今日定要拆了你的骨头!”

顾衍上前一步,指尖点在画卷左上角的江面处:“诸位请看,赵先生画水,最善用’披麻皴’笔法,江水波纹层层递进,墨色由深及浅过渡自然,似有流动之感。而这幅画,波纹虽仿得形似,却过于刻板,墨色衔接处有明显的滞涩,分明是摹写时不敢随意改动,只能照猫画虎。”

他又移到画卷右侧的题跋处:“再看这‘雪江归棹图,松雪道人戏作’十二字。赵先生的楷书融隶入楷,‘雪’字的竖钩如铁画银钩,收尾处有细微的顿笔;‘江’字的三点水,三点错落有致,似连非连。诸位再看此画,‘雪’字竖钩僵直,‘江’字三点排布工整却失了神韵,定是摹写者功力不足,只得其形未得其骨。”

周围的食客们听得连连点头,有懂画的老者凑上前细看,抚着胡须道:“小伙子说的有道理,这题跋的笔法确实少了几分风骨。”

宁晓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自狡辩:“不过是笔法略有不同,许是先生作画时状态不佳!”

“公子若还不信,还可看画卷左下角的藏印。”顾衍指尖落在一处淡青色的印章上,“真迹的印泥为朱砂混珍珠粉所制,历经百年仍色泽鲜亮,且印章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而这幅画的印泥,虽颜色相近,却无珍珠粉的光泽,边缘更是光滑如新,分明是近年仿制。”

这话一出,宁晓臣的脸色彻底白了。

那藏印是他当时验画时最看重的地方,慌忙蹲下身细看,果然如顾衍所说,印泥毫无光泽可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宁晓臣声音发颤,再不敢有半分轻视。

顾衍直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清朗有力:“在下顾衍,乃春闱会元。”

“什么?他就是顾衍?”

“怪不得这么懂画!会元可是紫微星下凡,学识定然不凡!”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看向顾衍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佩。

宁晓臣更是惊得连连后退,幸亏顾衍指出了假画,否则他就闯了大祸!

“原来是顾公子,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顾衍侧身避开行礼,温声道:“公子不必多礼,在下只是不忍宁家因假画陷入困境,才贸然上前。如今拆穿赝品,公子也好另寻合适的生辰礼,免得误了大事。”

宁晓臣感激涕零:“顾公子仗义执言,在下没齿难忘,改日定当备厚礼登门道谢,还望会元公告知住址!”

此刻他早已将顾衍的寒门出身抛到九霄云外,只想着他学识渊博,还精通字画,若是能结交一番,对武将出身的宁家百利无一害。

顾衍含笑报上住址,看着宁晓臣抱着画匣匆匆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不久后便有耳目将此事报给陆长风。

陆长风听罢沉吟片刻,更笃定顾衍有古怪。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该没看到画作就知道真假。

除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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