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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景山几乎是逃似地拐过走廊转角。

一旦脱离了方秋桐的视线,他强撑着的、笔挺的脊背瞬间垮塌了几分,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凉意透过厚重的大衣渗入,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翻涌的燥热和刺痛。

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耳边还回荡着自己那句冰冷又生硬的——“别碰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靠了多久,直到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理智才如同潮水般缓慢回笼。

一种更深、更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目光投向那个拐角之后。

视线穿过狭窄的视角,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的单薄身影。

方秋桐还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他看着她那举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看着她站在原地,带着一种茫然的、易碎的失落。

那一刻,陈景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脚步,想要冲出去,想要抹去她脸上那种神情。

但他没有。

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做一个阴暗角落里的窥视者。

他看着她最终转过身,默默地、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不像来时那般,而是透着一股被抽走力气的虚浮。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陈景山才从拐角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走廊里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他没有犹豫,抬步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落地无声,像一个幽灵,沉默地穿梭在光洁的走廊上。

他在距离她病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站在一个她即使开门也无法直接看到的死角。

他听着门内传来细微的、杯盖被拧开的声响,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身体陷入病床时,床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吱呀声。

里面安静下来了。

他知道她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想象着她此刻可能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脸上或许还带着未散尽的困惑与委屈……

陈景山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又像一个不敢现身的囚徒。

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他亲手划下的、名为“抗拒”与“拒绝”的鸿沟。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只知道,此刻,他无法就这样转身离开。

时间过去了很久,那股从与她擦肩、粗暴拒绝、再到暗中注视所累积起来的巨大冲动,终于冲垮了他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

他终于不再等待,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房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将病房内的景象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方秋桐正半靠在病床上休息,听到动静,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迷茫和一丝水汽,在看到他去而复返的身影时,那里面迅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比之前在走廊上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陈景山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高大却莫名显得有些僵硬。

他看着她,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陈景山先动了。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阻隔了外面的世界,脚步略显沉重地向前迈了两步,停在了一个既不显得过分亲近,又足以让她听清他低沉声音的位置。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干涩的、几乎算不上问候的开场白:

“……你还好吗?”

方秋桐垂眸,避开他那过于直接、也过于复杂的注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陈先生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用了“陈先生”这个称呼,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回最初陌生而戒备的状态。

陈景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陈先生”像一根细刺,扎得他很不舒服。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内心某种固执的东西抗争。

“刚才……”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刚才,抱歉。”

方秋桐终于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疏离:“抱歉?陈先生,我不明白。我们……并不熟。”

“你的病,”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医生到底怎么说?需要住多久?”

这问题依旧带着他惯有的、近乎审问般的直接,但细听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肺炎。需要静养。”她回答得简短,带着明显的保留,“陈先生费心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景山看着她疏离的姿态和苍白的脸,胸口那股滞涩感越来越重。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前又迈了一小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方秋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躲避,像针一样刺中了他。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挫败的沙哑,终于不再绕圈子:

“方秋桐”他叫她的名字“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眼神里闪过一丝狼狈。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故意要……”他语塞,那句“别碰我”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用一种几乎要将她刻进眼底的目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别那样看着我。”

这句话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请求。请求她不要用那种看陌生人的、带着戒备和疏离的眼神看他。

方秋桐呆呆地愣住了。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对峙,而是掺杂了太多难以分辨、却又无法忽视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涌动、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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