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阅读科幻末世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备受好评的《幸存者饽论》?本书以林深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笔上清风者”的文笔流畅且充满想象力,让人沉浸其中。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千万不要错过!
幸存者饽论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新京天文台位于城市东郊的东山顶,曾经以亚洲最大的光学望远镜闻名。通往山顶的盘山公路已经部分坍塌,车辆无法通行,只能徒步。
十五公里山路,对末日幸存者来说是严峻挑战。林深他们用一天时间准备物资:轻便但高能量的食物,过滤水装置,医疗包,绳索,还有武器——大刘贡献了几把自制弩和箭头,虽然简陋,但在近战中足够致命。
黎明出发时,营地的人们聚集在门口。陈墨、老李、小杨留下管理营地,这次只林深、小雨、周文远三人前往。队伍精简,速度更快,风险也更大。
“每二十四小时用无线电联系一次,”陈墨递给他们一个加固过的对讲机,“如果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联系,我会组织救援队。”
“希望不需要。”林深检查装备,小雨背着一个小背包,里面是她自己的物品——几本书,一个破旧的布偶,还有从电视塔带回的小纪念品:一个光之人影消散后留下的玻璃珠,微光流转。
“这个节点,时间的记忆,”周文远在路上问,“会是什么形式?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记忆?”
林深回想林清河的话:“天文台,关于宇宙,关于永恒,关于短暂。可能是对时间本质的理解,或者某个与时间相关的珍贵时刻。”
“时间的本质…”小雨思考,“时间是什么?是钟表走动,是太阳升起落下,是树木生长,是人变老…”
“在物理学中,时间是维度,”林深说,“是空间之外的第四维。但在心理学中,时间是记忆的流逝。在哲学中,时间是存在的度量。”
“那在现实中呢?病毒改变了时间吗?”
这个问题让他们沉默。病毒确实改变了时间——至少改变了人们对时间的感知。那些时间泡泡,那些循环的记忆,那些被固化的瞬间。时间不再是均匀流动的河流,而是一潭死水,有漩涡,有停滞,有逆流。
山路陡峭,植被疯长。三年无人维护,原本的柏油路面裂开,野草从缝隙中钻出。有些路段完全被泥土和碎石掩埋,需要攀爬。
两小时后,他们到达第一个休息点:一个废弃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新京市,废墟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沉睡的巨兽。
“看那里。”小雨指向城市某处。
一个区域在发光,不是火光,是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像一团发光的雾。位置大约是化工厂节点附近。
“节点激活的影响在扩散,”周文远拿出望远镜观察,“光雾覆盖了大约一公里范围。里面的建筑轮廓在…正常化。不是恢复,是稳定。那些扭曲的、异常的形态,在变得规则。”
“协商框架在起作用,”林深说,“每个节点激活,就在修复一小片区域的现实规则。”
“但代价是我们的记忆,”周文远放下望远镜,“每个节点消耗一种记忆。十三个节点,十三种记忆。当我们完成时,我们会失去多少自我?”
林深没有回答。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公园节点消耗了周文远对女儿的爱的永恒瞬间;化工厂节点消耗了他对化学反应的直觉记忆;电视塔节点消耗了小雨对父爱的感受,和老李对沟通的顿悟;加速器节点消耗了林枫和林深对运动的理解瞬间。
这些记忆没有消失——它们被封存在节点里,成为框架的一部分——但从他们个人意识中移除了。他们记得事件,但失去了感受。就像看一张褪色的照片:知道那是谁,在做什么,但感受不到当时的温度、气味、情绪。
“也许那就是代价,”林深最终说,“要修复世界,我们必须放弃一部分自我。像补天要用五色石,女娲也要付出什么。”
“但女娲补天后,世界完整了,她还在。”小雨说。
“也许我们也会在。只是…不同了。”
休息片刻后继续前进。山路越来越险,有些路段完全坍塌,需要绕道或攀岩。小雨表现得出奇地好,像个小登山家,灵活地在岩石间跳跃。
“我以前经常爬山,”她解释,“和妈妈一起。她喜欢山。”
这是小雨第一次主动提到妈妈。周文远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她确实喜欢山。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爬山。”
“她摔了一跤,你背她下山。”小雨说。
“你怎么知道?你那时还没出生。”
“我在记忆里看到的。被植入的记忆里,有一些碎片…可能是你的记忆,爸爸。”小雨的声音很轻,“我记得妈妈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我记得野花的味道,记得她脚踝受伤但还在笑,记得你背她时她搂着你的脖子。”
周文远眼眶红了。“那些记忆…很美。”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记忆。我只是…承载它们。”小雨看着父亲,“但没关系。它们现在也是我的了。我会记住妈妈,用你的记忆,用我自己的方式。”
周文远蹲下身,拥抱女儿。没有说话,但一切都在拥抱里。
林深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关于父母的清晰记忆——父母在他五岁时去世,记忆模糊。但此刻,他感到一种温暖,一种连接。不是通过血缘,而是通过共享的经历,共享的生存,共享的使命。
也许这就是家庭:不是基因的传递,而是记忆的传递,责任的传递,爱的传递。
下午,他们到达半山腰的一个服务站。建筑基本完好,甚至有蓄水池,雨水相对干净。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冲击山顶。
服务站里有几具骸骨,灾难时没能逃出去。他们小心地将骸骨移到外面,安葬在一棵树下。没有仪式,只是简单的掩埋。
“三年了,”周文远看着简陋的坟堆,“还剩下多少人?全世界还剩下多少?”
“不知道。但只要我们还在,人类就在。”林深说。
夜晚降临,山上的星空格外清晰。没有城市光污染,银河如银色的河流横跨天空。小雨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她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美。”
“灾难前,光污染严重,很多人一生都没见过银河,”周文远说,“现在,文明的灯火熄灭了,星星重新出现。讽刺。”
林深也在看星星。林枫的记忆里有天文知识:那是北斗七星,那是北极星,那是夏季大三角。林深的记忆里有野外生存知识:用星星辨别方向,寻找北极星定位北方。
两个记忆,两个视角,融合成一个理解:星空既是美丽的,也是实用的。既是神秘的,也是可理解的。
“时间,”小雨突然说,“星星的光,是几百年、几千年、几百万年前发出的。我们看到的是过去的星星。有些星星可能已经死了,但我们还看到它们活着。”
“是的,”周文远说,“天文学是时间旅行。看星星就是看过去。”
“那如果我们去星星那里,是不是就能看到更近的过去?”
“理论上,如果你能以光速旅行,你可以追上时间。但人类做不到。”
林深想起林清河的话:天文台,时间的记忆。也许不是关于个人的时间记忆,而是关于宇宙的时间,关于光年的记忆,关于我们在时间中的位置。
深夜,小雨睡着了。周文远守夜,林深也试图休息,但思绪纷乱。他手腕上的神经接口手环在脉动,和公园的锚点同步,也和激活的节点产生某种共鸣。他能感觉到那些节点,像神经网络中的节点,微弱但确实存在:公园的爱的记忆,化工厂的化学记忆,电视塔的沟通记忆,加速器的运动记忆。四个光点,在新京的地图上闪烁。
还有九个点,等待着。
在似睡非睡间,他做了一个梦。
不是回忆,不是林枫或林深的记忆,而是一个新的梦。
他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巨大的望远镜指向星空。一个老人站在望远镜旁,不是林清河,是另一个老人,更老,更瘦,穿着旧式的天文学家长袍,像上世纪的老照片。
老人没有转身,但说话了,声音直接进入林深的思想:
“时间不是线性的。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像一本书的所有页。我们只是以为自己在一页一页地翻。”
“你是谁?”林深在梦中问。
“时间的守护者。或者说,时间的囚徒。我选择了永恒,却失去了瞬间。”老人转身,脸是模糊的,像长时间曝光的照片,“天文台节点需要时间的记忆。不是你的记忆,是宇宙的记忆。但宇宙不会说话,所以需要翻译。我就是那个翻译,被困在这里。”
“你需要什么?”
“一个选择。选择永恒,还是选择瞬间。选择记住一切但感受不到,还是感受一切但会忘记。”老人的身影开始闪烁,“明天,你会面对这个选择。小心选择。有些选择无法回头。”
梦醒了。
林深睁开眼睛,天还没亮。周文远在打瞌醒,小雨在睡袋里翻身。山林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叫声。
选择永恒还是瞬间。这是什么意思?
凌晨四点,他们继续攀登。最后一段路最陡峭,几乎是垂直的岩壁,有铁索护栏,但大部分锈蚀断裂。他们用绳索互相连接,小心攀爬。
太阳升起时,他们终于到达山顶。
天文台建筑群比想象中完好。主建筑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圆顶,旁边是附属设施:控制楼、宿舍、访客中心。圆顶有一道裂缝,但不严重。整个区域异常安静,没有鸟,没有虫,连风似乎都绕开了这里。
“太安静了。”周文远低声道。
“节点的能量场,”林深感觉手腕上的脉动在增强,“在排斥生命,或者…改变生命。”
他们小心地接近主建筑。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但虚掩着。推开门,内部黑暗,只有从圆顶裂缝透下的光线,形成一道光柱,照在中央的望远镜上。
望远镜巨大,镜筒指向圆顶的开口。镜片看起来完好,反射着微光。
“有人在吗?”小雨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没有回答。但有声音——不是人声,是机械声。轻微的嗡嗡声,像是电机在运转。还有滴答声,像老式钟表。
他们走进圆顶内部。适应黑暗后,能看到周围有控制台、显示器、图表架。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但奇怪的是,望远镜本身一尘不染,像刚刚清洁过。
“看那里。”小雨指向控制台。
控制台上有一个老式的磁带录音机,正在播放。磁带转动,发出嘶嘶声,然后一个声音响起,苍老而平静:
“如果你在听这盘磁带,说明你已经到达天文台。我是王守时,前天文台长,也是林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我负责时间观测部分。”
声音停顿,磁带转动。
“林清河的理论认为,现实是可协商的,而协商的基础是共识。但共识需要时间——不是物理时间,而是心理时间,记忆时间。人类对时间的感知,决定了现实的稳定性。”
“病毒扰乱了时间感知。有些人感觉时间变快,有些人变慢,有些人陷入循环。要修复现实,必须先修复时间感知。天文台节点的作用就是这个:校准时间。”
声音再次停顿,这次更长。
“校准需要基准。宇宙中最稳定的时间基准是脉冲星——旋转的中子星,像宇宙的钟表。我们选择了三颗脉冲星,它们的脉冲周期极其稳定,可以作为时间锚点。”
“但问题来了。要接收脉冲星信号,需要极大的天线和灵敏的接收器。天文台的设备可以做到,但需要操作者。而我,选择了成为操作者的一部分。”
磁带发出咔哒声,换了另一面。
“我改造了天文台的系统,将我的神经系统与望远镜和接收器连接。我成了系统的活体部分,用我的生物节律辅助校准机器的时钟。代价是…我失去了个人时间。我的意识被拉长,变得与脉冲星同步。我感知时间的方式改变了:一秒像一年,一年像一秒。我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点:过去,现在,未来。”
“这是永恒,也是囚禁。我可以看到时间的所有可能,但我无法生活在任何单一时刻。我成了一个观察者,而不是参与者。”
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不是恐惧,是疲惫。
“天文台节点需要时间的记忆。但时间本身没有记忆,记忆是生物的特性。所以需要生物的记忆来锚定时间——某个对时间有深刻理解的时刻。”
“我有这样的记忆。我女儿出生的那一刻。那一刻,时间对我有了新的意义:不是天体的运动,不是钟表的嘀嗒,而是生命的开始,是未来的承诺。”
“但我已经失去了感知那个记忆的能力。我被困在永恒里,感受不到瞬间的珍贵。所以,我需要你们中的一个人,付出一个关于时间的珍贵记忆,来激活节点。那个记忆会取代我的记忆,成为新的时间锚点。而我…会从永恒中解脱,或者消散。”
磁带停止。圆顶里只剩下嗡嗡声和滴答声。
“他在哪里?”小雨小声问。
林深环顾四周。控制台后面,有一个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形——或者说,曾经是人。现在那更像是一个雕像,覆盖着灰尘和某种晶体状物质。仔细看,能看出是一个老人,穿着白大褂,身体与椅子、控制台融为一体,电线、光纤从他体内延伸出来,连接着各种设备。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没有焦点。胸口有极轻微的起伏,显示还活着——以某种方式活着。
“王守时台长,”周文远轻声说,“他把自己变成了系统的一部分。”
“像李明在电视塔那样,但更彻底。”林深走近观察。老人的皮肤半透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但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是光,脉冲的光,与远处某种节奏同步。
“脉冲星的节奏,”小杨拿出探测器,读数疯狂跳动,“他的生理节律与脉冲星同步了。心跳,呼吸,甚至神经脉冲,都精确匹配三颗脉冲星的周期。他成了活体时钟。”
“那我们要怎么做?给他一个时间的记忆?”小雨问。
“是的。但需要合适的记忆。”林深思考着磁带里的信息,“需要深刻理解时间的记忆。不是简单的‘我生日很快乐’,而是真正理解时间本质的瞬间。”
“我有一个记忆,”周文远说,“小雨出生的时刻。那一刻,时间对我停止了。产房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声音模糊,只有她的哭声清晰。然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但不一样了。我理解了,时间不是均匀的,它是弹性的,可以被情感拉伸或压缩。”
“那是很好的记忆,”林深说,“但可能不够。磁带里说,王台长失去了感知那个记忆的能力,因为他被困在永恒里。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记忆,能突破永恒的束缚,重新唤醒瞬间的意义。”
“我也有一个记忆,”小雨说,“但不是我的。是被植入的记忆之一。一个天文学家,在望远镜里看到超新星爆炸。他说,他看到的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但对他来说就是现在。那一刻,他理解了时间既是遥远的,又是亲近的;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
“那也是很好的记忆。但我们谁的记忆最合适?”
他们沉默。圆顶里的嗡嗡声似乎变大了。王守时胸口的脉冲光变得更亮,节奏在加快。
“系统在变化,”小杨盯着探测器,“脉冲星信号在增强。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在影响信号。”
“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能量特征…和病毒类似,但更有序,更有目的性。”
突然,控制台上的屏幕亮了。不是显示数据,而是显示一个画面:星空,但星空在扭曲,像水面上的倒影被搅动。星星拉长成线,然后重组,形成一个图案——一个巨大的眼睛,在凝视。
眼睛眨了一下。
然后画面变成雪花。
“外部干扰,”小杨的声音紧张,“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接入系统。不是病毒,是…有意识的干扰。”
“赵上校的同伙?还是别的?”周文远问。
“不知道。但我们必须尽快激活节点,否则可能被干扰,甚至被劫持。”
林深做出决定。“用我的记忆。我有两个时间记忆:一个是林枫的,他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环,理解了光年尺度的时间;一个是林深的,他在任务中拆除炸弹,倒计时最后一秒剪断电线,理解了生死时刻的时间。两个记忆融合,可能产生更强的效果。”
“但你已经付出了运动记忆,”周文远担心,“再付出时间记忆,你会失去更多。”
“但这也是选择。王台长说,选择永恒或瞬间。也许我需要付出的,正是对永恒的追求和对瞬间的执着。林枫追求永恒的科学真理,林深执着于瞬间的生存。两者都是时间的不同面向。”
没有时间争论了。屏幕上的雪花越来越多,嗡嗡声变得刺耳,王守时身体的脉冲光开始紊乱,像心跳失常。
林深走到控制台前。那里有一个头盔状的装置,连接着许多线路。他戴上头盔。
瞬间,他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
不是现实空间,是意识空间。他站在虚空中,周围是旋转的星辰,远处有三颗特别亮的星,以精确的节奏闪烁——脉冲星。
王守时站在他面前,但不再是灰尘覆盖的雕像,而是一个穿着整洁白大褂的老人,精神矍铄,眼神清澈。
“你来了,”王守时说,“我感知到你的意识。双重的,融合的,有趣。”
“我需要激活节点,”林深说,“需要付出时间的记忆。”
“是的。但你首先需要理解时间,真正的理解。”王守时挥手,星辰开始移动,形成图案,“时间是什么?物理学家说是第四维,哲学家说是存在的度量,诗人说是河流。但对我来说,时间是观察者的幻觉。没有观察者,时间不存在。”
星辰变成一条光带,向两端延伸。
“病毒扰乱了观察者,所以时间紊乱。要修复时间,需要重新建立观察者与时间的健康关系。不是永恒,不是瞬间,而是两者的平衡。”
光带分成两股,一股向上,变成永恒的光环;一股向下,变成瞬间的光点。
“林枫追求永恒,林深执着瞬间。你既是两者,又超越两者。你有潜力成为平衡点。”
“我需要做什么?”
“付出一个记忆,但同时保留它的本质。听起来矛盾,但这是关键。”王守时走近,“你看,记忆不是存储在大脑里的录像带。它是重建的,每次回忆都在重建。所以,你可以‘付出’一个记忆的表面细节,但保留它的核心意义。就像交出照片,但保留情感。”
“如何做到?”
“通过理解。当你真正理解一个记忆对时间的意义时,它就升华了,不再局限于具体事件,而成为你的一部分,无法被剥离。那时,你可以交出记忆的‘外壳’,而保留‘内核’。”
林深呼吸。这很难。记忆总是具体的:那个下午,那台望远镜,土星的光环。那个房间,那个炸弹,倒计时的嘀嗒声。如何分离外壳和内核?
“展示你的记忆,”王守时说,“让我看看。”
林深闭上眼睛,回忆。
第一个记忆:林枫,十六岁,在学校天文台。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不是照片,不是视频,是真实的,光经过九十分钟旅行到达他眼睛的土星。那一刻,他理解了距离就是时间,光年不是空间单位,是时间单位。他看到的是过去的土星,一个半小时前的土星。时间变得具体,可触摸。
第二个记忆:林深,二十八岁,在任务中。炸弹,倒计时十秒。九,八,七…他必须选择剪红线还是蓝线。没有时间思考,只有直觉。六,五,四…他剪断了红线。三,二,一…炸弹没有爆炸。时间恢复了流动。那一刻,他理解了时间的重量:每一秒都可以是最后一秒,每一刻都可能是永恒。
两个记忆,在意识空间里展开,像两幅画卷。
王守时观看,然后点头。“很好。一个是永恒的视角,一个是瞬间的视角。现在,融合它们。”
林深尝试。把两个记忆放在一起,让它们重叠。起初冲突:一个冷静客观,一个紧张主观;一个关于遥远的宇宙,一个关于眼前的生死。
但慢慢,他看到了联系:对林枫来说,看到土星的永恒瞬间,改变了他对生命意义的理解,让他决心探索科学,那个瞬间定义了他的一生。对林深来说,剪断电线的生死瞬间,让他理解了每个瞬间的价值,那个瞬间定义了他的选择。
两个瞬间,都定义了人生。瞬间即永恒,永恒由瞬间构成。
“我理解了,”林深睁开眼睛,“时间不是永恒与瞬间的对立,是两者的统一。每个瞬间都包含永恒,每个永恒都由瞬间组成。”
“很好。”王守时微笑,“现在,交出记忆的外壳。”
林深呼吸,将两个记忆的具体细节——天文台的温度、土星环的色泽、炸弹的型号、倒计时的声音——剥离出来,像褪去外壳,留下核心:那种理解的震撼,那种选择的重量。
外壳变成两团光,飞向王守时。王守时吸收它们,身体变得更清晰,更真实。
“谢谢,”他说,“这些瞬间,会成为新的时间锚点。而我…”他看向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我可以休息了。永恒的观察结束了。”
“你会怎样?”
“我的意识会消散,但我的知识会留在系统里。天文台节点会被激活,以你提供的瞬间为基准,校准新京地区的时间感知。人们会逐渐恢复正常的时间感,不再有快慢错乱,不再有循环困顿。”
“那外部干扰呢?我们看到的那个眼睛。”
王守时的表情严肃起来。“那是‘观察者’。不是人类,不是病毒,是某种…存在。它一直在观察我们的世界,从高维度。病毒可能不是意外泄露,而是它的实验。林计划可能触动了它,它现在注意到了我们。”
“它会做什么?”
“不知道。但激活所有节点可能吸引它的注意。也可能,节点网络是唯一的防御,能够将我们的现实‘锚定’,防止被它干涉。”王守时越来越透明,“小心,林深。你不是在修复现实,你是在宣示主权。我们的现实,我们的规则。”
“如何对抗它?”
“完成节点。十三个节点全部激活,形成完整的现实框架。那时,我们才有谈判的筹码。或者战斗的资本。”
王守时完全消散了,像星光融入夜空。
林深回到现实。头盔自动升起。他睁开眼睛,看到控制台上,第五个凹陷在发光。文字浮现:
“节点5:时间记忆,永恒与瞬间的平衡。激活完成。协议进度:5/13。提示:下一个节点需要‘空间的记忆’。警告:外部观察者已注意到框架建立,加强防御。”
圆顶里的嗡嗡声稳定下来,变成有节奏的脉冲,与遥远星辰同步。王守时的身体——那尊雕像——开始崩解,化作光尘,飘散在空中。光尘没有消失,而是被望远镜吸收,镜片发出柔和的光。
“他自由了,”小雨轻声说。
“节点激活了,”小杨看着探测器,“时间场在稳定。我能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变均匀了。之前总有一种轻微的错乱感,现在没了。”
林深站起来,感到轻微的眩晕。他付出了两个记忆的细节,但保留了核心。他记得自己理解了时间的本质,但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在哪个天文台,看到土星的哪个细节。他记得生死选择的重量,但不记得炸弹的具体型号,倒计时的具体声音。
记忆被升华了,抽象了。他失去了细节,但获得了理解。
这也许是成长的代价:我们忘记具体的事件,但保留它们教给我们的东西。
“空间的记忆,”周文远读着提示,“下一个节点。会是哪里?”
“可能是任何与空间相关的地方,”小杨说,“建筑?地理?地图?”
林深突然想到什么。“灾难前,新京有一个地方,叫‘空间体验馆’。是虚拟现实和全息投影的结合,让你体验不同的空间:深海、太空、微观世界。如果空间的记忆是体验空间的记忆,那里可能最合适。”
“空间体验馆在市中心的科技馆旁边,”周文远回忆,“但那里在灾难中严重受损,可能不安全。”
“没有哪里是安全的,”林深说,“但我们得去。”
他们离开天文台时,已经是下午。下山的路感觉不同了——不是物理上的不同,是感知上的。时间的流动变得平滑,不再有那种微妙的错乱感。树叶的飘落,云的移动,自己的呼吸,都有了均匀的节奏。
“节点在起作用,”小杨边走边说,“虽然只激活了五个,但已经形成了初步网络。现实在稳定,在自我修复。”
“但代价是我们的记忆,”周文远说,“五个节点,五种记忆。当我们完成十三个,我们会失去多少?”
“也许不是失去,是转化,”林深说,“像王台长说的,交出外壳,保留内核。我们失去具体的细节,但获得抽象的理解。我们变得更…纯粹?”
“更像工具,”小雨突然说,“节点需要钥匙,我们就成为钥匙。但钥匙开完锁后,还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沉默。
是的,当他们激活所有节点,完成框架,他们自己会变成什么?付出所有那些珍贵记忆后,他们还剩下什么?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林深最终说,“在路的尽头。”
但路的尽头有什么?林清河没说,王守时暗示了危险。外部观察者,那个眼睛,是什么?它会做什么?
下山比上山快。傍晚时分,他们回到服务站,决定再休息一晚。无线电联系营地,陈墨报告一切正常,营地的时间感也稳定了,人们不再有“一天像一周”或“一周像一天”的混乱。
“你们那边呢?”陈墨问。
“节点激活了,但出现了新情况。”林深简要说了外部观察者的事。
陈墨沉默了一会儿。“需要支援吗?我可以派人去空间体验馆与你们会合。”
“暂时不用。保持营地安全更重要。如果那个观察者真的是威胁,分散力量不明智。”
“明白。保持联系,每天一次。”
通讯结束。夜晚再次降临,星空依旧灿烂,但林深现在看星空的感觉不同了。他知道那些光是过去,是历史,是时间本身。他知道自己付出了一些记忆,来校准这个世界的时间感知。
值得吗?
他看着睡袋里的小雨,看着守夜的周文远,看着篝火映照的废墟世界。
是的,值得。如果这样能给他们一个稳定的世界,一个可以重建的世界。
代价是记忆,是自我。但如果自我存在的意义是保护他人,那么付出自我,也是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
深夜,他再次做梦。
这次不是天文台,不是王守时。是一个纯粹黑暗的空间,中央有一只眼睛,巨大,冷漠,非人类的眼睛。眼睛在观察,在分析,在评估。
然后,一个声音,不是声音,是直接的思想注入:
“有趣。低维生命在试图定义自己的现实框架。他们称之为‘协商’。他们不知道,框架本身是更高维的赐予。”
眼睛眨了一下。
“继续,小生命。建立你们的框架。然后,我们会测试它的强度。”
梦醒了。
林深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测试。
这个词让他感到比任何威胁都更深的寒意。
他们以为自己在修复世界,在重建现实。
但也许,他们只是在为某个更高存在准备一个实验场。
而实验,总是需要测试对象的。
他看着熟睡的小雨,下定决心。
无论是什么测试,无论代价多大。
他会完成框架。
他会保护这个世界。
即使这意味着,最终,他自己成为框架的一部分。
永久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