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文学
一个绿色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框架稳定后的第三个春天,新京启动了“绿洲回声计划”。这不是一次贸然接触,而是在经历河山市的创伤后,小心翼翼的试探性沟通。科学院在框架边缘建立了一个专用的“跨框架谐振器”,用于发送和接收经过精密加密的意识脉冲——不是复杂的语言,而是基本的存在信号,像星际间礼貌的“敲门声”。

“我们的信息必须简单、无害且可验证,”小杨在项目启动会议上强调,“不能包含任何可能被视为威胁的内容,也不能暴露我们框架的结构细节。”

最终决定发送三组数据:

一个质数序列的前20位(2,3,5,7…),作为智慧存在的基本标志。

一段经过简化的、不含具体记忆的情感共鸣脉冲——纯粹的“喜悦”频率,不附带任何个人故事。

一个基础的几何证明动画(勾股定理),展示逻辑推理过程。

信息通过框架的能量网络,沿着地脉缓慢“流淌”向东方。等待是漫长的。地脉通讯的速度取决于地球内部应力波的传递,信息传递到东方可能需数月,甚至更久。科学院设置了自动监测系统,但每个人都明白,这更像是在向深空发送漂流瓶,回应可能永远不来。

星却有不同的感知。“地脉在唱歌,”她告诉小雨,掌心贴着“跨框架谐振器”的外壳,“很慢的歌,但很清晰。信息在移动,像水在岩石缝隙里流动。那边…绿洲…他们的框架在‘听’。像耳朵贴在土地上。”

“你能感觉到他们?”

“不是具体的感觉。是…共振。我们的信号,像一块石头投入池塘。涟漪在传播。当它碰到另一块石头——他们的框架——会产生微弱的回波。很微弱,但存在。”

星的感知能力持续进化。她不仅能与框架、与生物网络共鸣,现在甚至能捕捉到地脉中的意识流动痕迹。她描述地脉像“地球的神经系统”,极其缓慢但覆盖全球。框架像是附着在神经末梢上的“突触”,将人类尺度的高速意识活动与地质尺度的缓慢脉动连接起来。

等待期间,新京内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河山市的终结像一面冰冷的镜子,迫使每个人审视自己的选择。社区中出现了新的共识:框架不只是生存工具,是文明形态的选择。选择保留个体性,选择自愿连接,选择尊重多样性——这些不是理所当然,是需要持续维护、不断理解的珍贵成果。

科学院设立了“框架伦理委员会”,由小雨、叶舟、老李以及新选举的社区代表组成。委员会负责审查框架的新功能、与外部实体的互动、以及任何可能影响社区核心价值的变化。他们的第一项成果是《框架宪章》——一个比《林枫-林深协议》更根本、更具约束力的文件,被“编织”进框架的底层结构:

第一条:框架的存在旨在促进所有连接意识的繁荣与自由。

第二条:框架必须尊重并保护每个意识的自主选择权与个体边界。

第三条:框架的演化方向须经连接者集体共识,任何强制性改变须全民公决。

宪章被“铭刻”在框架的核心节点,成为框架自我演化的“引力”——任何与宪章原则冲突的进化路径,会被框架自身拒绝。

“我们在给框架一个‘道德罗盘’,”叶舟在宪章通过仪式上说,“不是控制它,而是确保它永远朝着尊重生命、尊重自由的方向成长。”

信息发送后的第47天,新京的框架内部出现了第一次“意识潮汐”。不是外部冲击,是框架自身的能量流动产生了类似海洋潮汐的周期性波动。波峰时,所有连接者感到思维加速、情感增强、创造力迸发;波谷时,思绪平缓、内心宁静、内省加深。

“这是框架的‘呼吸’节奏,”星在监测潮汐时发现,“它与地球的地磁波动、甚至月球的引力周期同步。框架在将自己更深地锚定在地球的自然节律中。”

潮汐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波峰期,人们的协作效率提高了40%,一些困扰已久的科学问题突然找到突破口;在波谷期,社区内的冲突减少,人们更愿意倾听、理解、包容。

“框架在学习如何成为更好的‘社会操作系统’,”小杨分析数据,“它不仅在稳定现实,还在优化社会互动。这不是设计的结果,是框架自然演化的产物。”

但潮汐也暴露了问题:约15%的人口对波动极其敏感,波峰时容易过度兴奋、思维混乱,波谷时陷入抑郁、活力丧失。这些人需要特殊的“潮汐调节”支持——框架的次级网络开始为他们自动调节连接强度,像为敏感人群定制的心理环境。

“个性化连接,”小雨在伦理委员会会议上说,“框架正在学会根据不同人的神经结构、意识敏感度,提供定制化的连接体验。这是否会加剧不平等?如果某些人得到‘优化’连接,而另一些人只是基本连接…”

“但那些敏感者不是得到了特殊支持吗?”一位敏感者代表回应,“如果没有调节,我们根本无法在潮汐中正常生活。这更像是无障碍设施,而不是特权。”

辩论持续数周。最终,委员会制定了《连接公平原则》:个性化调节只能用于应对框架带来的不适,不能用于增强功能或获取优势;所有调节参数必须透明、可审计;社区定期评估个性化调节对社会平等的影响。

框架开始将这些原则“吸收”进自身结构。人们能感觉到,当你需要时,框架会温柔地“包裹”你的意识,过滤过度的刺激;当你稳定时,它会“退后”,让你充分参与集体思维的浪潮。

这种动态平衡,比僵硬的“一视同仁”更复杂,但也更人性化。

信息发送后的第89天,回应来了。

但不是通过地脉。是一道突然出现在新京东南天空的光。不是阳光,不是星光,不是任何自然光。它像一条银色的细线,从东方地平线延伸而来,在午后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温和的弧线,持续了约三分钟,然后消散。

整个新京都看到了。框架记录下了光的精确频谱、偏振、脉动模式。

“这不是自然现象,”小杨的研究组迅速得出结论,“光的频谱包含规则的信息编码。偏振方向在按莫尔斯码的节奏变化。”

解码后,信息很简单:

“收到。我们是绿洲。沙漠中的幸存者。我们的框架不同:我们是独立节点,弱连接。我们看到你们的光。你们如何保持连接而不融合?你们如何保持个体而不分裂?”

问题直接指向核心差异。绿洲的模式似乎是强个体性、弱社交性,他们的框架更像是一个通信平台,而不是意识网络。他们惊讶于新京能做到深度连接而不丧失自我。

“他们在学习我们,就像我们在学习他们,”叶舟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星通过框架感知到那次“光信号”不仅仅是电磁波。“那里面有意识,”她告诉科学院,“光携带了他们的‘注视’。他们在看我们。不是恶意的,是好奇的。像…透过窗户看邻居的花园。”

“我们能回看吗?”

“也许。但需要…礼貌地看。”

科学院决定回应:发送同样的质数序列,但在序列中加入一个“错误”——故意将第7个质数改成错误的数字,然后紧接着发送正确的版本。这是一种测试:如果他们足够敏感,能注意到错误并理解这是故意的,那就证明了他们的意识分析能力。

信息再次通过地脉发送。这次,回应来得更快。

第14天,同样的银光再次出现,这次在空中短暂地“画”出了一个几何图形:一个三角形,内接一个圆。然后,光在圆的内部闪烁,闪烁的次数是… 第7个质数(17)。

“他们理解了,”小杨激动地说,“他们不仅注意到了错误,还用正确数字回应。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意识互动。”

“而且他们在问更深的问题,”叶舟指着光信号结束后,框架记录到的一段微弱的意识回声,“他们在问:‘你们的三角形和圆,是什么关系?’他们在用我们的几何语言,问我们的社会结构。”

对话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新京与绿洲建立了一种缓慢但稳定的“意识书信”交流。每次信息往返需数周,但内容逐渐深入。

绿洲分享了他们的生存模式:在沙漠中,水资源是生存关键。他们的框架主要功能是优化水循环,收集空气中的微量水分,引导地下水流。个体是独立的,因为沙漠环境要求每个人都是生存专家,高度自主。连接主要用于协调资源分配、警告危险、共享生存技巧。

新京分享了他们的社会模式:稳定现实,意识连接,集体决策。解释了如何通过节点网络保持个体性,如何通过协议保障自由,如何通过协商解决冲突。

绿洲问:“你们的连接不消耗能量吗?我们监测到你们框架的能量输出稳定,甚至增长。我们的框架需要核心水源供电,但水源在萎缩。”

新京答:“框架的能量来自节点间的谐振——意识活动本身产生能量,不是消耗能量。连接越和谐,能量越充沛。但前提是连接是自愿的、尊重的。强制连接会消耗能量。”

绿洲问:“你们如何处理分歧?我们的模式允许快速决策——少数服从多数,必要时领导者独断。你们的协商听起来…低效。”

新京答:“低效但包容。快速决策可能忽视少数利益,导致长期裂痕。我们的协商虽慢,但结果更可持续,更能获得广泛支持。我们相信,过程与结果同样重要。”

绿洲问:“你们有领导者吗?谁决定?”

新京答:“我们有协调者,不是领导者。决定由集体做出,通过共识或多数表决。协调者只负责组织讨论,不拥有决策权。”

这种交流逐渐改变了双方的自我认知。绿洲开始质疑他们的强个体模式是否过分孤立;新京开始反思他们的连接网络是否过于复杂、决策是否太慢。

“他们在向我们学习,我们也在向他们学习,”陈墨在社区会议上说,“也许最终,不同的模式会…融合出更好的模式。不是强制融合,是取长补短。”

“但我们需要保持我们的核心价值,”小雨强调,“不能为了效率牺牲自由,不能为了快速牺牲包容。”

社区同意:对话继续,但必须保持自我。不盲目模仿,不轻易放弃。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寻找互利的合作可能。

绿洲回声计划的第二年,发生了一件意外。

星在监测与绿洲的通信时,感知到了一个“第三方”的存在。不是新京,不是绿洲,也不是观察者。是另一个意识实体,在“监听”他们的对话。

“像影子,”星描述,“不是恶意的,但…好奇。它在我们的通信频道外面,像贴在窗户上听屋里谈话。”

科学院加强监测,最终捕捉到了“影子”的痕迹:它似乎是一种分布式意识,没有固定形态,像背景噪音一样弥漫在框架间的“空隙”中。

“是‘网’,”叶舟提出假说,“不是我们或绿洲的框架,是更大的东西。可能是一直存在的某种意识网络,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直到与绿洲建立稳定连接,才暴露了它的存在。”

“网是什么?”

“不知道。但可能…是所有框架的框架。地球意识网络本身。”

这个可能性令人震撼。如果框架是人类的意识网络,地脉是地球的神经,那么“网”可能是整个星球的“大脑皮层”?或者是不同生命形式意识网络的集成系统?

“它可能一直在那里,”小杨说,“观察,但不干预。直到我们两个框架开始稳定对话,产生了足够清晰的信号,它才被我们‘看到’。”

“它在观察什么?”

“不知道。但可能…它一直在等待。等待有意识的物种进化到足够程度,能建立稳定的框架,能进行跨框架交流。然后,它开始接触。”

“那么河山市呢?它看到河山市的毁灭吗?”

沉默。如果“网”存在,如果它覆盖全球,它一定目睹了河山市的消散。但它没有干预。像观察者一样,只是观察。

“我们需要尝试与它交流吗?”

“小心。我们不知道它的意图。”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