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一月初,京城已经飘起了第一场雪。紫禁城的红墙黄瓦被薄雪覆盖,显出几分萧索。
三个月了。
距离欣荣冒险潜入陈宅取得证据,已经过去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知道手中的证据足以扳倒皇后和容嬷嬷,但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乾隆能冷静听取证据,而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机。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更多证据,证明紫薇的清白。仅凭皇后作恶的证据,只能扳倒皇后,却洗不清紫薇的冤屈。
这三个月里,欣荣表面上如常生活,暗中却让萧剑的人继续调查。晴儿也利用慈宁宫的关系,打听夏雨荷舅公舅婆的情况。两人每隔几天就在御花园“偶遇”,交换情报。
“夏雨荷的舅公舅婆已经离开济南了,”一天,晴儿低声告诉欣荣,“萧剑的人查到,他们三个月前突然变得很有钱,在乡下买了地,还盖了新房子。”
“钱从哪里来的?”
“不清楚,但时间点很可疑——正好是紫薇出事前。”晴儿眼中闪过忧虑,“欣荣,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欣荣也有同感。但她没想到,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这天,欣荣借口去香山赏雪,实际上是去与萧剑在京郊的秘密联络点见面。翠儿驾车,两人扮成普通富家小姐和丫鬟,顺利出了城。
马车在雪地上吱呀前行。欣荣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心中却是一片沉重。三个月了,永琪他们音讯全无,不知是吉是凶。
“格格,到了。”翠儿轻声说。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山庄前。这里是萧剑在京郊的产业之一,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农庄,实际上是萧剑情报网的重要据点。
欣荣下了车,立刻有人引她进去。山庄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欣荣格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欣荣转过身,惊喜地看到班杰明从里间走出来。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中带着重逢的喜悦。
“班杰明!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广州吗?”
“我回来了,”班杰明微笑,“听说你这边需要帮助,我就赶回来了。而且……”他顿了顿,“广州那边的高产作物推广很顺利,农民们都很感激你。”
欣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班杰明。但是你不该回来的,京城现在很危险。”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班杰明认真地说,随即转移话题,“萧剑在里面等你,有重要消息。”
两人走进内室。萧剑正在看一份密报,眉头紧锁。看到欣荣,他立刻起身:“格格,你来了。有消息……不太好的消息。”
欣荣的心一沉:“什么消息?”
“永琪他们……”萧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但是情况……很不好。”
“他们怎么了?”欣荣急切地问。
萧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个月前,他们在保定府遭遇追杀,对方是顶尖高手,下手狠辣。那一战……紫薇为了救永琪,眼睛被毒烟所伤,现在已经……失明了。”
欣荣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班杰明连忙扶住她。
“尔康为了保护紫薇,被砍成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金锁在逃亡中掉下悬崖,生死未卜。”萧剑的声音越来越低,“永琪……永琪的腿被打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可能……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欣荣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原剧中虽然也有追杀,虽然也有危险,但从未如此惨烈!紫薇没有失明,尔康没有重伤,金锁没有坠崖,永琪的腿……
是因为她的介入改变了剧情吗?是因为皇后派出的“暗影”比原剧中的追兵更加狠毒吗?
“他们在哪里?”欣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破碎。
“在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里,”萧剑说,“我的人已经赶去接应,请了最好的大夫。但是……紫薇的眼睛,大夫说毒已入眼,回天乏术。永琪的腿伤得太重,就算接上,也可能留下残疾。”
欣荣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她那些鲜活的朋友们,就变成了这样——紫薇失明,尔康重伤,金锁失踪,永琪残疾……
“是我的错……”她喃喃道,“如果我能早点拿出证据,如果我……”
“不,不是你的错,”班杰明握住她的手,“是皇后太狠毒。欣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剑也点头:“格格,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为他们讨回公道。”
欣荣擦去眼泪,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是的,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的朋友们在受苦,在挣扎,她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
不能再等了。
“证据,”她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手里的证据,加上你们查到的,够不够扳倒皇后?”
萧剑和班杰明对视一眼。萧剑说:“我们查到了更多——夏雨荷的舅公舅婆是被皇后收买的,皇后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让他们作伪证。还有,皇后和朝中几个大臣勾结,买卖官职,贪污军饷。这些,加上你手里的证据,足以让皇后万劫不复。”
“但是,”班杰明担忧地说,“皇上会相信吗?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没有确凿证据,很难动她。”
“我有确凿证据,”欣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打开,“这是我从陈宅拿到的——皇后写给容嬷嬷的密信,指示她‘必要时可除去永琪’;还有他们非法生意的账本,涉及金额巨大。”
她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晴儿帮我查到的——皇后收买夏雨荷舅公舅婆的银票存根,虽然用的是化名,但钱庄的记录显示,这笔钱是从容嬷嬷的侄子那里流出的。”
最后,她看向萧剑:“加上你们查到的,应该够了。”
萧剑点头:“够了。但是格格,你要想清楚,一旦拿出这些证据,就是与皇后彻底为敌。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不会轻易倒台。”
“我不怕,”欣荣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的朋友们为了正义,付出了眼睛、健康、甚至生命。我如果还畏首畏尾,怎么对得起他们?”
班杰明看着她,眼中满是敬佩与心疼:“我陪你一起去。”
“不,”欣荣摇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班杰明,你是西洋人,不能卷入大清的宫廷斗争。萧剑,你是江湖人,也不宜露面。”
“可是……”
“没有可是,”欣荣打断他,“我一个人去,皇上或许还会相信。如果你们都牵扯进来,皇上可能会认为这是陷害。”
她站起身,将证据小心收好:“我现在就回宫,去见皇上。”
“格格,”萧剑叫住她,“你要小心。皇后在宫中耳目众多,可能已经知道你拿到了证据。”
“我知道,”欣荣点头,“所以我才要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证据呈给皇上。”
马车在雪地上疾驰回城。欣荣坐在车里,握紧手中的证据包,心中既紧张又坚定。她知道,这将是她穿越以来最危险的一搏,但也是必须的一搏。
为了紫薇失去的眼睛,为了尔康受的重伤,为了金锁的失踪,为了永琪的腿,也为了那些被皇后陷害的无辜之人。
回到宫中,已是傍晚。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欣荣没有回自己住处,直接去了养心殿。她知道,这个时候,乾隆通常会在那里批阅奏折。
养心殿外,守卫比平时更加森严。欣荣心中一沉——难道皇后已经知道了?
“欣荣公主,”守门太监行礼,“皇上正在议事,不便见客。”
“我有要事求见皇阿玛,”欣荣说,“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
太监犹豫了一下:“公主稍等,奴才去通报。”
片刻后,太监回来:“皇上请公主进去。但是……皇后娘娘也在里面。”
欣荣心中一紧,但面上保持镇定:“我知道了。”
走进养心殿,果然看到皇后坐在乾隆下首,容嬷嬷侍立在一旁。看到欣荣进来,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欣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乾隆的声音有些疲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欣荣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证据包:“儿臣有重要证据呈上,事关皇家血脉,事关……永琪、紫薇他们的下落。”
乾隆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永琪他们有消息了?”
皇后脸色一变:“欣荣,你说什么胡话?永琪他们不是正在逃亡吗?能有什么消息?”
“儿臣有确切消息,”欣荣直视皇后,“还有……证明紫薇清白的证据,以及……陷害紫薇、追杀永琪的真凶证据。”
“放肆!”皇后拍案而起,“欣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很清楚,”欣荣不卑不亢,“皇阿玛,这是儿臣三个月来收集的证据,请皇阿玛过目。”
她将证据包呈上。太监接过,送到乾隆面前。
乾隆打开布包,先看了那几封信。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手开始颤抖。
“这……这是……”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惊慌,但强作镇定:“皇上,这一定是伪造的!欣荣为了救紫薇他们,什么谎都说得出来!”
“是不是伪造,一看便知,”欣荣平静地说,“这些信上的笔迹,皇阿玛应该认得。还有这些账本,记录了皇后娘娘和容嬷嬷非法生意的每一笔收支。以及……收买夏雨荷舅公舅婆作伪证的银票存根。”
容嬷嬷的脸色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
乾隆一封封信看下去,一份份证据看过去。他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痛心,最后变得铁青。
“皇后,”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后跪下,声泪俱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欣荣她……她和永琪他们是一伙的!她是为了救他们才伪造这些证据!”
“陷害?”乾隆冷笑,拿起一封信,“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必要时可除去永琪’,这是你的笔迹,朕认得!还有这些账目,涉及金额上百万两!你还敢说是陷害?”
他猛地将账本摔在地上:“你看看!走私、贪污、贿赂、买卖官职!皇后,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皇后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容嬷嬷跪爬过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些都是奴婢做的,与皇后娘娘无关!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
“闭嘴!”乾隆怒喝,“你们主仆二人,狼狈为奸,陷害忠良,追杀皇子,罪大恶极!”
他看向欣荣:“欣荣,永琪他们……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
欣荣的眼眶红了:“回皇阿玛,他们在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里。但是……情况很不好。紫薇眼睛失明,尔康重伤昏迷,金锁坠崖失踪,永琪……永琪的腿断了,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乾隆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皇上!”太监连忙扶住他。
乾隆稳住身形,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深深的自责:“是朕……是朕害了他们……如果朕能早点查明真相,如果他们……”
“皇阿玛,”欣荣跪下,“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永琪他们需要救治,需要接回宫中医治。还有……必须立即停止追杀,派人保护他们。”
“对,对,”乾隆如梦初醒,“传朕旨意,立即派御林军前往太行山,接永琪、紫薇、尔康回宫!派最好的太医随行!还有,全力搜救金锁,活要见人,死要……不,一定要找到活人!”
“嗻!”太监立刻去传旨。
乾隆又看向皇后和容嬷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将皇后禁足坤宁宫,容嬷嬷打入天牢,严加审问!所有与此案有关联的官员、侍卫、太监宫女,一律收押!”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后哭喊着,“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乾隆冷笑,“你糊涂到要杀朕的儿子?糊涂到要陷害无辜?糊涂到贪污百万?皇后,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挥挥手:“带下去。”
侍卫上前,将哭喊的皇后和瘫软的容嬷嬷拖了下去。
养心殿里只剩下乾隆和欣荣。乾隆疲惫地坐下,看着欣荣:“欣荣,你……你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欣荣如实相告,包括潜入陈宅的冒险。乾隆听后,既感动又后怕。
“傻孩子,你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
“儿臣顾不了那么多了,”欣荣说,“永琪他们是儿臣的朋友,儿臣不能看着他们蒙冤受苦。而且,皇后作恶多端,若不揭发,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乾隆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情绪:“你比你额娘还要勇敢。朕……朕对不起你们。是朕偏听偏信,是朕……”
“皇阿玛不必自责,”欣荣轻声说,“皇后心思缜密,计划周密,连夏雨荷的舅公舅婆都能收买,一般人确实难以识破。重要的是,现在真相大白了。”
乾隆点头,但眼中的痛苦并未减少:“永琪的腿……紫薇的眼睛……尔康的伤……这些都是朕的错。如果朕能早点察觉……”
“皇阿玛,”欣荣劝慰,“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治他们。太医医术高明,也许还有希望。”
“对,对,”乾隆强迫自己振作,“朕要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皇阿玛不可,”欣荣连忙劝阻,“您是万金之躯,不可冒险。而且永琪他们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宜长途奔波。不如让太医先去救治,等他们情况稳定了再接回宫。”
乾隆想了想,点头同意:“你说得对。那就派太医队即刻出发,带上最好的药材和设备。”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容嬷嬷被严刑拷打,供出了更多同党;一批官员被查办,朝野震动。
欣荣和晴儿则忙着协助太医队准备。她们整理了大量的药材、医疗器械,还有舒适的马车和担架。
班杰明也以“西洋医学顾问”的身份加入了太医队。他带上了欧洲最新的外科器械和药物,希望能有所帮助。
出发前夜,欣荣来到养心殿。乾隆独自坐在灯下,看着一幅画——那是夏雨荷的画像。
“皇阿玛。”
乾隆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欣荣,你来了。坐。”
欣荣坐下,轻声说:“皇阿玛还在想雨荷娘娘?”
乾隆叹了口气:“朕对不起她。当年离开济南时,朕答应会回去接她,但……国事繁忙,一拖再拖。等朕想起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现在,朕又冤枉了她的女儿……”
“雨荷娘娘不会怪您的,”欣荣说,“她爱您,所以才会独自生下紫薇,抚养她长大,告诉她真相。她相信总有一天,您会认回女儿。”
“可是朕……”乾隆的声音哽咽了,“朕差点杀了她的女儿……”
“但现在真相大白了,”欣荣握住乾隆的手,“紫薇会明白的,她会原谅您的。等接她回来,您好好补偿她,好好疼爱她。”
乾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你说得对。等紫薇回来,朕要封她为固伦公主,给她最好的生活。还有永琪,朕要请天下名医,一定要治好他的腿。”
“他们都会好起来的,”欣荣安慰道,“有皇阿玛的疼爱,有太医的治疗,有朋友的关心,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太医队出发了。欣荣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默默祈祷。
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虽然还是冬天,但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欣荣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皇后倒了,真相大白了,永琪他们即将获救。
但她也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不平坦。紫薇的眼睛,尔康的伤,永琪的腿,金锁的失踪……这些都需要时间和努力去解决。
而她,会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
因为她不仅是穿越者,不仅是公主,更是他们的朋友。
风起了,吹起城楼上的雪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无数希望的种子,洒向远方。
欣荣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