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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蟒。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

那是官服上的纹样。

“死者什么身份?”沐依安问。

“不知道。”沈承言摇头,“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贴身的牙牌没烧尽。是锦衣卫的牌子。”

沐依安的呼吸停了一瞬。

“所以你是怀疑……”

“连环杀人。”沈承言接话,“专杀与锦衣卫有牵扯的人。牡丹姑娘如果只是普通花魁,内官监不会来得这么快。她身上,一定有秘密。”

他走到沐依安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

雨声敲打着窗户。

“沐姑娘,我让你进来,不是因为你是开绣坊的。”

沈承言的声音压得很低,“是因为我查过你。沐清风之女,三年前从北地迁居应天,开了清风绣坊。坊里接的生意,三成是官服绣补,五成是衙门常服——其中就包括锦衣卫的飞鱼服贴里。”

沐依安袖中的手指收紧。

“你查我?”

“刑部办案,总要弄清底细。”沈承言不躲不闪地看着她,“沐姑娘,你父亲失踪前,也是锦衣卫吧?”

空气凝固了。

窗外的风雨声忽然变得很响。

沐依安盯着沈承言,盯着他眼睛里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这个人知道的,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沈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案子你非接不可。”沈承言从怀中取出一封叠得方正的信,递给她,“看看这个。”

沐依安没接。

“看。”沈承言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

她接过,展开。

信纸是普通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却让她瞳孔骤缩。

那是父亲的笔迹。

“依安,若见此信,则父已不在。勿寻,勿查。切记,锦衣卫中无善类,内官监下皆魍魉。唯‘瞑目钱’可破迷障。”

信很短。

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一朵极其简练的牡丹。

和她母亲绣谱里的一模一样。

“这信……”

“今早出现在我刑部值房的桌上。”沈承言说,“夹在一份三年前的旧案卷宗里。那案卷,记录的正是你父亲沐清风‘叛逃失踪’一案。”

沐依安的手在抖。

她死死攥着信纸,指尖掐得发白。

“谁放的?”

“不知道。”沈承言说,“但我查了出入记录,昨夜子时后,只有一个人进过那间值房。”

“谁?”

“我自己。”

他说得平静,但沐依安听出了其中的寒意。

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放进刑部,放进他的房间。这意味着什么,两人都清楚。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沐依安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利用我查我父亲的案子,顺便破了眼前的连环杀人?”

“是合作。”沈承言纠正,“我替你查沐清风的去向,你替我找出凶手。我们各取所需。”

“我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

沈承言又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枚铜钱。

和春桃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厚一倍,边缘刻纹,背面刻着眼,瞳孔嵌红宝石。

“瞑目钱。”沈承言说,“我姐姐失踪那年,我父亲也收到过一枚。三个月后,他的尸体在通州码头被发现,说是失足落水。”

沐依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那片压抑了太久的暗火。

“你父亲也是……”

“锦衣卫暗桩。”沈承言接话,声音哑了些,“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影子’。死了,连块碑都没有。”

他收起铜钱。

“沐姑娘,这世上的公道,有时候得自己伸手去拿。你拿不拿?”

沐依安没说话。

她转过身,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看向那方血绣牡丹。

看向窗外无尽的雨夜。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

“怎么拿?”

沈承言笑了。

这次,笑意终于抵达了眼底。

“先从这枚铜钱开始。”他说,“春桃捡到的那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他在引我们上钩。”

“引谁?”

“引所有还在查‘瞑目钱’的人。”沈承言走到尸体旁,蹲下,指着牡丹姑娘紧握的右手,“你看,她的手指关节有细微的擦伤。是死前挣扎时,抓挠凶手留下的。”

他轻轻掰开那只手。

掌心空空如也。

“但指甲缝里,”沈承言抬起尸体的手,对着烛光,“有一点靛蓝色的丝线。”

沐依安凑近看。

果然。在指甲的缝隙里,缠着几根极细的丝线,颜色是官服常用的靛蓝。

“凶手的衣服?”

“或者是……”沈承言看向她,“包裹‘瞑目钱’的布。”

两人对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

雷声滚滚而来。

紧接着,楼下传来了尖锐的嗓音:

“沈主事!这案子到底结是不结?咱家可没工夫陪你耗到天亮!”

是内官监的人。

沈承言站起身,掸了掸衣摆。

“沐姑娘,戏得演下去了。”他压低声音,“从现在起,你是刑部临时征调的绣样鉴定司吏。记住,只看绣品,不问案情。”

“那我该做什么?”

“找出这方血绣是谁绣的。”沈承言说,“用血绣花,不是寻常绣娘能做到的。针法、手法、甚至血的配方——找到源头,就能找到凶手。”

他顿了顿。

“或者,找到下一个死者。”

沐依安点头。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方白绸,仔仔细细地卷好。

动作很轻。

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沈承言看着她,看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沈大人。”沐依安忽然叫住他。

“嗯?”

“你父亲……”她犹豫了一下,“他叫什么名字?”

沈承言停在门口。

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

“沈砚。”他说,“砚台的砚。”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沐依安站在原地,握着那卷白绸,握着父亲那封信。

雨还在下。

她走到窗边,看向漆黑的河面。

对岸的灯火在雨雾里晕开,一片模糊。

但她似乎看见,某个临窗的位置,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戴着斗笠。

穿着青衫。

腰间佩玉。

然后那人转过身,消失在黑暗里。

像从未出现过。

沐依安关上了窗户。

她回到尸体旁,蹲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粉末,轻轻洒在牡丹姑娘的颈间勒痕上。

粉末遇血,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这是西域的验毒粉,母亲留下的。

蓝色,说明勒痕上有毒。

不是立刻致死的剧毒,而是让人四肢麻痹、无法呼救的软筋散。

所以牡丹姑娘死前,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沐依安收起瓷瓶。

她看着那张敷着厚粉的脸,看着那双至死未能闭上的眼睛。

“你放心。”

她轻声说。

“我会找到他。”

窗外,雷声又起。

掩盖了她的话。

也掩盖了画舫底层,某个房间里,瓷器碎裂的声音。

和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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