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后清晨，演武场。
铁战教习负手而立，面色如铁。他身旁已聚集了十七八名内院弟子，修为最低也是淬体三重，大多在四重、五重，甚至有两名淬体六重的老弟子。众人皆携兵刃，神情肃穆。
林陌站在队伍末尾，秋水短刀悬于腰侧，包袱里备足了丹药、绳索、解毒散等物。柳雨也来了，站在他身侧，小脸绷得紧紧的，腰间佩了柄新换的青钢剑——这是她用攒下的贡献点兑的，虽非名器，但比之前那柄强不少。
“人都齐了。”铁战目光扫过，声如洪钟，“此次探查，非比寻常。黑水沼泽异象，馆主断定乃‘冰火蛟’蜕皮引发。此蛟每三十年蜕皮一次，蜕皮时气息泄露，会引来方圆百里的火属、冰属凶兽聚集。尔等任务有二：一，探明凶兽聚集规模、种类；二，若有机会，取冰火蛟蜕下的‘逆鳞’或‘蛟蜕’，此二物乃冰火同源之宝，于修炼大有裨益。但切记，冰火蛟即便虚弱，亦有三阶凶兽实力，堪比开脉境武者，绝非尔等可敌。若遇蛟龙，立刻撤退，发信号求援！”
众人心中一凛。三阶凶兽，开脉境！那已是另一层次的强大存在，吐息间便可灭淬体境。
“出发！”铁战大手一挥，当先而行。众人鱼贯跟上，出了武馆，早有数辆马车等候。登车，扬鞭，车队朝着黑水沼泽方向疾驰。
车内气氛沉闷。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擦拭兵刃，也有人低声交谈。林陌与柳雨坐在角落，柳雨小声问：“林师兄，那冰火蛟，真那么可怕？”
“三阶凶兽，智慧不弱于人，且能控冰火之力。”林陌回忆《南疆奇物考》中的记载，“其蜕皮时最为虚弱，但本能会驱使大量低阶凶兽守护。我们此去，凶险不在蛟龙，而在兽群。”
柳雨若有所思，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翻看着什么。林陌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凶兽特性、弱点，还有手绘的草图。这姑娘，倒是用心。
约莫两个时辰，车队抵达黑水集。与上次不同，如今的黑水集人满为患，客栈爆满，空地上搭满了帐篷。各色武者往来穿梭，气息驳杂，其中不乏淬体六七重的好手，甚至有几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令林陌心生警惕。
铁战将众人安顿在一处武馆早年购置的院落，随即带了两名老弟子外出打探消息。林陌与柳雨被分到一间厢房，左右都是同门。简单安置后，林陌独自出门，在集镇上转了一圈。
集市比上次热闹十倍，到处是摆摊叫卖的猎户、采药人，售卖的多是沼泽特产：毒鳞鳄皮、阴煞草、火蜥蜴胆、寒铁矿石…也有武者直接以物易物，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林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停下，摊主是个独臂老者，面前摆着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其中一块半红半蓝、拳头大小的石头引起他注意。
“老板，这石头怎么卖？”
独臂老者抬眼看了看他：“小子眼力不错，这是‘冰火石’，产自沼泽深处的阴阳泉附近，内含冰火两种元气，炼器、布阵都用得上。五十两银子，不还价。”
五十两，够普通人家数年开销。林陌略一沉吟，掏出钱袋——这是他变卖部分鳄皮、鳞片所得。正要付钱，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抢先抓向冰火石。
“这石头，本少爷要了。”
林陌手腕一翻，扣住那人手腕。转头看去，是个二十出头的华服青年，面白无须，眼带桃花，身后跟着两名气息不弱的护卫。青年手腕被扣，竟挣脱不得，脸色一沉：“松开！”
“总有个先来后到。”林陌淡淡道，松了手。
“先来后到？”青年嗤笑，甩了甩手腕，“在这黑水集，我赵三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小子，识相点，滚开。”
赵三少？林陌脑中迅速闪过信息。清河城有三大世家：苏家、赵家、王家。这赵三少，想必是赵家嫡系，有名的纨绔子弟，修为不高，但仗着家势横行惯了。
“赵三少好大的威风。”林陌不退不让，“这石头我已买下，钱货两讫。”
“买下？”赵三少瞥了眼独臂老者，“老东西，这石头卖多少？我出双倍。”
独臂老者眼皮都没抬：“先来后到，规矩。这位小哥，五十两。”
赵三少脸色难看，他身后一名护卫上前一步，淬体五重的气息压向林陌：“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三少看上的东西，你也配抢？”
集市上不少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林陌神色不变，体内冰火内息缓缓流转，抗住威压。“买卖讲究自愿，强买强卖，赵家的脸面，怕是要被三少丢尽了。”
“你！”赵三少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另一名护卫忽然拉住他，低声道：“三少，铁战来了。”
人群分开，铁战带着两名老弟子大步走来，面色沉肃。“何事喧哗？”
赵三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铁教习。没什么，看上一块石头，与这位小兄弟有些误会。”
铁战看向林陌，林陌拱手：“教习，弟子正与这位老板交易，赵三少欲强买，争执了几句。”
铁战目光在冰火石上停留一瞬，又看向赵三少，声音平淡：“赵三公子，此地是黑水集，不是清河城。强龙不压地头蛇，赵家的威风，还是收一收好。”说罢，对林陌道，“买完速回，莫生事端。”
赵三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铁战修为高深，又是烈风武馆教习，他不敢造次，狠狠瞪了林陌一眼，带着护卫悻悻离去。
林陌付了钱，收起冰火石，向铁战道谢。铁战摆摆手，低声道：“赵家与苏家素来不和，你与苏文轩有隙，赵三少或可利用，但需谨慎，莫要引火烧身。”
“弟子明白。”
回到院落，林陌将冰火石收入怀中。此石虽非冰火同源至宝，但内含冰火元气，正可辅助修炼《冰火锻骨诀》，也算意外之喜。
傍晚，铁战召集众人，面色凝重：“探子回报，沼泽深处凶兽异动加剧，冰火蛟蜕皮就在这一两。除我烈风武馆外，赵家、王家、城主府，甚至‘赤焰门’、‘寒水宗’都派人来了。明入沼泽，凶险倍增。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无人退出。富贵险中求，武道之路，本就与天争命。
“既如此，今夜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丑时出发，趁夜色深入。”铁战挥退众人，独留林陌，“林陌，你今与赵三少冲突，我已压下。但赵家睚眦必报，你需当心。另外，苏文轩也在赵家队伍中。”
林陌眼神一凝：“苏文轩？”
“不错。苏家与赵家虽不和，但小辈间自有往来。苏文轩借赵家之势入沼泽，目标恐怕不止冰火蛟。”铁战意味深长，“你好自为之。”
夜色如墨，丑时正，队伍悄然出发。这次不再走寻常路径，而是由铁战带路，沿着一条隐秘水道，乘简易木筏深入。沼泽深处雾气更浓，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水声潺潺，虫鸣兽吼，远近飘忽。
木筏在狭窄水道中穿行，偶尔有黑影从水中掠过，带起阵阵涟漪。众人屏息凝神，兵刃在手。柳雨紧挨林陌，低声问：“林师兄，我们真能拿到蛟蜕吗？”
“见机行事。”林陌目光如炬，内观状态下，周遭数丈风吹草动皆在感知。他隐隐感到，前方传来阵阵灼热与冰寒交织的气息，令人心悸。
行约一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一半赤红，蒸腾热气；一半幽蓝，凝结薄冰。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一株枯树，树下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身长十余丈，头生独角，遍体覆盖红蓝相间的鳞甲，正是冰火蛟！
此刻，冰火蛟气息萎靡，周身鳞片不断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更为晶莹的鳞甲。蜕皮已至关键，它无力动弹，只是偶尔昂首发出一声低沉嘶吼，音波震荡，湖面泛起涟漪。
而湖泊四周，密密麻麻围满了各种凶兽：火蜥蜴、炎蟒、冰蟾、寒毒蛛…甚至有几头气息接近二阶的铁背鳄、霜狼，虎视眈眈，却又不敢轻易靠近湖心，似乎在等待蛟龙彻底虚弱，或蜕皮完成的那一刻。
铁战示意众人潜伏在岸边芦苇丛中，压低声音：“蛟龙蜕皮还需半。待其旧皮完全脱落，新鳞未固时，是最虚弱时刻。那时兽群必动，我们伺机抢夺蛟蜕或逆鳞。记住，以保命为先，不可贪功！”
众人屏息等待。时间缓缓流逝，湖心冰火蛟的旧皮一点点剥落，新鳞在月光下泛着瑰丽光泽。天地间的冰火元气疯狂向小岛汇聚，形成肉眼可见的红蓝两色漩涡。
忽然，异变陡生！
湖泊西侧，一支身着赤红服饰的队伍猛然出，为首一人手持烈焰长刀，气息狂暴，竟有淬体九重巅峰修为！他们毫不掩饰，直扑湖心小岛！
“赤焰门！”铁战瞳孔一缩。
几乎同时，东侧寒光乍现，一群白衣武者踏冰而来，为首是个冷艳女子，手持冰晶长剑，气息冰寒，也是淬体九重巅峰！
“寒水宗！他们也来了！”
南北两侧，赵家、王家、城主府的队伍也相继现身，各自占据一方，成对峙之势。而更多的散修武者，则在外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兽群被惊动，咆哮着扑向闯入者。赤焰门刀客长刀挥舞，烈焰纵横，所过之处凶兽化为焦炭；寒水宗剑光如雪，冰封一片；赵家、王家、城主府各显神通，与兽群混战成一团。场面瞬间混乱。
“教习，我们…”有弟子按捺不住。
“等！”铁战沉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陌伏在芦苇中，冷静观察。他看到赵家队伍里，苏文轩正与赵三少并肩作战，两人不时交流，目光频频扫向烈风武馆这边，不怀好意。而赤焰门与寒水宗似乎早有默契，虽各自为战，却隐隐成犄角之势，向湖心。
蛟龙似乎被激怒，昂首长啸，口中喷出红蓝交织的吐息，横扫湖面！数十头凶兽连同几名靠得太近的武者瞬间化为冰雕或焦炭！但蛟龙也因此气息一滞，蜕皮速度明显加快。
“就是现在！”铁战低吼，“抢蛟蜕！”
话音未落，他已如箭射出，直奔湖心！烈风武馆众弟子紧随其后，林陌与柳雨也在其中。
混战彻底爆发！赤焰门、寒水宗、各大家族、散修武者，所有人都在冲向湖心，沿途斩凶兽，也互相攻伐！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湖泊。
林陌手持秋水短刀，冰火内息灌注刀身，刀锋泛起红蓝微光。他身法灵动，避开正面冲撞，专挑缝隙穿。柳雨紧随其后，剑光护住两人侧翼。
一头铁背鳄咆哮扑来，林陌不闪不避，短刀划过诡异弧线，自其下颌柔软处刺入，一搅一拉，鲜血喷溅。同时侧身避过一头霜狼扑击，反手一刀斩断狼腿。柳雨补上一剑，结果霜狼性命。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出一条血路，近小岛。岛上，铁战已与赤焰门刀客、寒水宗冷艳女子战在一处，三人皆是淬体九重巅峰，打得气劲四溢，飞沙走石。蛟蜕就在枯树下，但三人互相牵制，谁也腾不出手去取。
“林师兄，看那边！”柳雨忽然低呼。
林陌循声望去，只见苏文轩与赵三少带着几名护卫，绕开主战场，从侧面悄然接近蛟蜕！他们显然早有预谋，趁乱摸近。
“找死！”林陌眼神一冷，与柳雨对视一眼，同时暴起，截向苏文轩！
“林陌！”苏文轩见是他，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无门自来投！今正好连你一起收拾了！”他掏出一枚赤红丹药吞下，气息瞬间暴涨，竟突破至淬体五重，且仍在攀升！
暴气丹！他果然用了！
苏文轩双目赤红，一拳轰出，拳风炽烈，远超之前！林陌不敢硬接，侧身避过，短刀直刺其肋下。但苏文轩速度力量大增，竟一把抓住刀身，另一拳砸向林陌面门！
千钧一发，柳雨剑光如电，刺向苏文轩后心，迫他回防。赵三少则带着护卫围攻柳雨，战团瞬间分割。
林陌与苏文轩贴身缠斗，刀光拳影，险象环生。苏文轩服丹后力大无穷，但招式略显浮躁，林陌以巧破力，冰火内息交替侵袭，竟不落下风。但暴气丹药效持续，久战不利。
“林陌，受死！”苏文轩久攻不下，焦躁怒吼，双拳齐出，势若奔雷！这是苏家绝学“奔雷拳”，刚猛无俦。
林陌深吸一口气，体内冰火内息疯狂运转，右臂骨骼隐隐发出红蓝光芒——那是《冰火锻骨诀》初步淬炼的效果！他不退反进，短刀划出一道玄妙轨迹，竟似将冰火之力凝于一线，点向苏文轩拳锋最盛处！
“冰火一线，破！”
刀尖与拳锋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嗤响。苏文轩拳头上的赤红气劲如冰雪消融，他惨叫一声，整条右臂软软垂下，拳骨尽碎！林陌也被反震之力击退数步，喉头一甜，强咽下去。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苏文轩又惊又怒，难以置信。
林陌不答，揉身再上，刀光如网，笼罩苏文轩周身要害。苏文轩右臂已废，左支右绌，眼看就要丧命刀下。
“小子敢尔！”一声暴喝，苏文博如大鸟般扑来，一掌拍向林陌后心！他竟也潜伏在侧，伺机出手！
林陌早有防备，脚步一错，险险避开掌风，但也被气劲扫中，后背辣疼痛。苏文博淬体六重，含怒一击，非同小可。
“表哥，了他！”苏文轩嘶吼。
苏文博面目狰狞，双掌连环，招招夺命。林陌勉力抵挡，节节败退，口中溢血。境界差距太大，纵有冰火锻骨诀加持，也难以弥补。
危急关头，湖心处异变再生！
冰火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旧皮彻底脱落！新生的蛟龙仰天长啸，红蓝光芒冲天而起，威压弥漫！但同时，它气息骤降，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蛟蜕！”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枯树下那张巨大的、红蓝相间的完整蛟皮！
赤焰门刀客、寒水宗冷艳女子、铁战，三人同时罢手，扑向蛟蜕！其余武者亦疯狂涌去！
苏文博也被吸引了刹那注意力。就这一刹那，林陌袖中滑出那枚暗影令牌，以巧妙角度在苏文博眼前一晃！
苏文博瞳孔骤缩，攻势顿止，失声道：“暗影令？！你…”
林陌不等他说完，一把拉起正与赵三少缠斗的柳雨，低喝：“走！”
两人趁乱疾退，钻入芦苇丛，消失不见。苏文博想追，但蛟蜕争夺已至白热化，他略一迟疑，终究贪念占了上风，转身扑向湖心。
芦苇深处，林陌与柳雨狂奔。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厮声、蛟龙怒啸声，以及人类武者临死的惨叫。两人不敢停留，直到彻底远离湖泊，才在一处隐蔽土丘后停下。
柳雨喘息未定，看向林陌，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林师兄，刚才那令牌…”
林陌摇头，示意她噤声。他侧耳倾听，远处厮声渐歇，似乎争夺已近尾声。又等了片刻，才低声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们立刻离开沼泽，回武馆。”
“可蛟蜕…”柳雨有些不甘。
“那不是我们能沾染的。”林陌冷静道，“赤焰门、寒水宗、各大家族，甚至城主府都手了，我们卷进去，十死无生。能活着出来，已是侥幸。”
柳雨默然，点点头。两人稍作休整，处理伤口，便循着来时水路，悄然撤离。
途中，林陌内视己身，与苏文轩、苏文博一战，虽受了些内伤，但冰火锻骨诀在实战中得到锤炼，右臂骨骼隐隐有宝光流转，强度大增。而怀中那枚冰火石，在激烈战斗和蛟龙气息下，竟微微发烫，一丝精纯的冰火元气渗入体内，滋养着骨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蛟蜕虽未得，但这番生死搏，以及对冰火之力的体悟，远非闭门苦修可比。
三后，两人安全返回清河城。武馆探查队损失惨重，折了近半人手，铁战教习也负伤而归，但据说抢到了一小片逆鳞，算是有所收获。而黑水沼泽之争，最终以赤焰门、寒水宗各得一部分蛟蜕，城主府取走逆鳞，其余势力铩羽而归告终。至于苏文轩，据说右臂彻底废了，苏文博也因在争夺中重伤，苏家此次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回到丁字七号院，林陌闭门不出，专心养伤、修炼。冰火石中蕴含的元气，配合阴煞草，让他伤势恢复极快，且《冰火锻骨诀》进度突飞猛进，右臂骨骼已淬炼完毕，开始向左臂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