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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六章:茂陵觐见

白雾之路并非实体,踏上去却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是每一步落下,都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将身后的景象彻底隔绝。周围不再是残破的神道,而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带着金属锐气的光晕之中。两侧那些沉默的石像,在雾中若隐若现,它们的“注视”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晰,如同被无数冰冷的刀锋抵着皮肤缓缓刮过。

张天傲强迫自己不去看两边,握紧枯枝的手心满是冷汗,另一只手则虚握着食指上的黑色指环。指环传来阵阵温润的暖意,如同一盏在寒夜中微弱的灯,稍稍抵御着周围无处不在的锐利金戈之气的侵蚀。

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时间的感知在这里变得模糊。

终于,前方的白雾开始变淡,一座庞然的阴影轮廓逐渐显现。

不是地面上的封土堆,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墓室结构。那是一座……宫殿的虚影。巍峨的汉阙,高耸的台基,飞檐斗拱,在朦胧的光晕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却散发着比骊山地宫更加堂皇、更加咄咄人的威压。宫殿没有墙壁,只有支撑穹顶的巨大立柱,柱上盘绕的不是龙,而是踏云逐的天马与狰狞的狻猊。

宫殿深处,一片深邃的黑暗。但在那黑暗的正中央,一点寒星般的光芒静静悬浮。

张天傲停在了宫殿虚影的台阶前。台阶共九级,同样是虚幻的光影构成,却给人以难以逾越的沉重感。

“止步。”

那个威严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再次直接响起,不再是回荡脑海,而是从宫殿深处、那点寒星光芒所在传来。

紧接着,台阶两侧,白雾涌动,凝聚出两排身着玄甲、手持长戟、面容笼罩在头盔阴影下的魁梧武士虚影。他们沉默矗立,长戟交叉,封锁了通往宫殿深处的道路。铠甲是典型的汉军制式,却比任何出土文物更加完整、森然,带着沙场百战的血腥与煞气。

张天傲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一旁——在这等威势面前,这棍子连壮胆的资格都没有。他再次高举戴着黑色指环的右手,朗声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后世子孙张天傲,奉始皇陛下之命,求见汉武皇帝陛下!”

声音在空旷的宫殿虚影前回荡,显得有些单薄。

宫殿深处的寒星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嬴政的信使……”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朕,看见了。汝手上之物,确有他的气息,霸道得很,隔着老远便觉得刺眼。”

话语间,一股更加凌厉的无形压力,如同实质的刀锋,掠过张天傲的身体,重点在他手上的指环停留片刻。指环上的龙纹微微一亮,发出低沉的、仿佛被挑衅的轻鸣,一股坚韧的皇道气息扩散开来,将那股锋锐的探查之力抵在外围。

“哦?”宫殿深处的声音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那老东西,倒是舍得下本钱。不过……”

压力陡然增强!不再是探查,而是带着审视与考验的意味,如同无形的磨盘,开始碾压张天傲的意志和那枚指环的守护。

“仅凭一件死物,几句空言,就想让朕信你?就想让朕相信,那个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的嬴政,会在这等末世醒来,还派了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生前来传讯?”

声音转冷,带着帝王的猜疑与多疑:

“说!你是何人?受何人所遣?来此究竟有何图谋?若有半句虚言……”

台阶两侧,那些甲士虚影手中的长戟,齐齐向前递出一寸!戟尖寒光流转,意凛然!

“朕这‘未央宫’前,不介意多一具枯骨!”

恐怖的机如同冰水浇头,张天傲浑身汗毛倒竖。他知道,这是真正的考验。汉武帝刘彻,史书评价其“雄才大略”,亦不乏“多疑苛察”。面对这位帝王,仅有信物和口号是不够的,他需要证明自己的“真实性”,更需要证明自己所言之事的“严重性”与“可信度”。

他不再试图用语言解释,而是直接行动。

他闭上眼睛,全力集中精神,不是去抵抗那压力,而是去“回忆”和“感受”。回忆骊山血祭时,那直抵灵魂的冰冷威严与浩瀚皇道;回忆地宫之中,嬴政负手而立、言出法随的伟岸身影;回忆皇道领域展开,黑龙探爪,一击重创米迦勒的惊天动地;更回忆嬴政最后对他说的话,那句“皇旗未倒,华夏不孤”中蕴含的复杂情感与沉重嘱托。

他将这些记忆,这些感受,这些画面,尽可能地通过心神,注入到食指的黑色指环之中!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超越语言的办法——让指环,这件承载了嬴政气息的信物,去“诉说”!

指环骤然变得滚烫!

不是灼伤皮肤的烫,而是仿佛活了过来,内部那缕皇道气息被张天傲的强烈意念和记忆引动,猛地迸发出远比之前强烈的玄黑金光!

“嗡——!”

龙纹指环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一道凝练的、仅有手指粗细却无比纯粹的黑色光柱,自指环上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有极其微缩的黑龙虚影盘旋,昂首长吟!虽不及骊山本尊之威万一,但那霸道的、唯我独尊的皇道意志,却清晰无误!

与此同时,张天傲紧闭的双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嬴政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耳边回荡起他冰冷而决绝的声音:

“……告诉汝等之主……华夏,朕醒了。此地,朕接管了……”

这景象和声音,并非幻觉,而是借由指环气息的爆发,与张天傲的记忆共鸣,形成了一道短暂而强烈的“信息冲击”,朝着宫殿深处那点寒星光芒扩散而去!

台阶两侧的甲士虚影,在这股霸道皇气冲击下,齐齐一震,身影模糊了一瞬,交叉的长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回半尺!

宫殿深处,那点寒星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哼!”

一声蕴含着惊讶、了然、以及一丝复杂情绪的冷哼响起。那碾压而来的无形压力和凛冽机,如同水般退去。

“……果真是那老东西的手笔。”刘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却少了许多猜疑,多了几分凝重与……兴味,“霸道不减当年,隔着这么远,一道气息都让朕觉得……碍眼。”

寒星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消化刚才那股信息冲击中蕴含的片段画面与意志。

片刻后,声音再度传来,语气正式了许多:

“张天傲……嬴姓张氏。汝之血脉,朕已感知,虽稀薄,无伪。”

“汝所言……神州陆沉,妖魔肆虐,蛮神觊觎……朕,信了七分。”

“然,嬴政既醒,坐拥骊山龙脉,何不自扫门前雪?遣汝前来,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让朕……听他号令?”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试探与不悦。即便同为帝魂,同为华夏先祖,帝王的尊严与骄傲,绝不会轻易低头。

张天傲感觉压力减轻,连忙开口,将嬴政的话原样转述:

“始皇陛下言:彼需时彻底贯通灵脉,稳固境界,以应对西方蛮神后续反扑。遣我前来,一是告知陛下,始皇已醒,镇守骊山;二是察看诸位先帝陵寝‘枢机’之状;三是若诸位陛下苏醒,可……共议华夏存续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始皇陛下还说……‘皇旗未倒,华夏不孤’。”

“共议?皇旗未倒?”刘彻的声音咀嚼着这几个词,沉默了片刻。

宫殿虚影深处,那点寒星光芒忽然开始缓缓移动,向前飘来。随着它的移动,周围的景象也在发生变化。朦胧的白雾向两侧退散,虚幻的宫殿立柱变得更加凝实,地面浮现出流转的星图纹路。那点寒光越来越亮,逐渐显现出轮廓——并非人形,而是一柄悬浮于空中的、样式古朴的连鞘长剑虚影!

剑鞘通体玄黑,镶嵌着暗金色的北斗七星图案。剑格处,隐约有“赤霄”二字古篆浮现。剑虽未出鞘,但那冲霄的锐金之气与堂皇帝威,正是之前所有压力的源头!

赤霄剑!帝道之剑!

剑影悬浮在台阶顶端,无形的“目光”仿佛透过剑身,落在张天傲身上。

“嬴政那老儿,倒是打得好算盘。”赤霄剑影中传出刘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自己先醒了,占了先手,稳住基,便派个信使四处串联……是想做这‘共议’之主么?”

张天傲不敢接这话。

“不过……”刘彻话锋一转,剑影微颤,散发出的锐气更加人,“他有一句话说得对。皇旗未倒,华夏不孤。”

“朕看到了你记忆中的画面……那些长翅膀的鸟人,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还有那些……软弱麻木的后世子孙!”

剑影陡然迸发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穹顶,将朦胧的光晕都撕开一道口子!

“想当年,朕北击匈奴,南平百越,东并朝鲜,西通西域!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何等气魄!何等威风!”

“如今,竟让些魑魅魍魉,在家门口耀武扬威?!甚至被那些化外蛮神,讥讽为‘无神之地’?!”

刘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怒与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狂暴:

“奇耻大辱!”

整个宫殿虚影都随着这声怒喝而震动!两侧的甲士虚影齐齐单膝跪地(尽管他们只是光影)!地面星图光芒狂闪!

“嬴政想共议?可以!”赤霄剑影缓缓转向,剑尖似指向西方,又似指向更广阔的天地,“但议的不是如何苟存,而是如何——横扫八荒,涤荡妖氛,复我华夏赫赫天威!”

恐怖的征战意志与开拓雄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整个空间!张天傲被这股气势冲击得连连后退,若非指环再次散发暖流护住心神,几乎要瘫倒在地。

这就是汉武帝!即使沉眠千年,即使只剩一缕帝魂依附于赤霄剑影,其征伐四方、开疆拓土的雄心与霸气,依旧能撼天动地!

“汝回去告诉嬴政!”刘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心意,朕知晓了。‘共议’之事,待朕彻底挣脱这棺椁束缚,自有分晓。”

“至于现在……”

赤霄剑影微微低垂,仿佛“看”向张天傲:“汝既为信使,也算有些胆魄,身负朕与嬴政两家因果。便再替朕,跑一趟腿。”

剑影之上,分离出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金砂般的光芒,缓缓飘向张天傲。

“此乃朕一缕‘征伐’剑意所化。持之,可感应兵戈伐之气浓烈处,亦能对阴邪魔物略有克制。”

“汝且持此,继续向东。”

“去泰山。”

“泰山?”张天傲下意识重复。

“不错。”刘彻的剑影光芒流转,“泰山,五岳之首,自古帝王封禅之地,乃沟通天地、镇守东极之重器。此地‘枢机’,非同小可,关乎天下地脉安稳。朕感应到,彼处气息紊乱,隐有阴祟侵蚀之象,恐生大变。”

“汝去察看,若遇守山之灵,便出示此剑意,言明朕与嬴政已醒。若遇邪魔作乱……”

剑影寒光一闪:

“便用朕这缕剑意,斩了它!”

那点金砂般的光芒,落入张天傲掌心,瞬间融入皮肤,只在掌心留下一个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剑形印记,微微发热。

“记住,”刘彻的声音最后叮嘱,带着一丝深意,“唤醒朕等沉眠帝魂,只是开始。这华夏大地,能战、敢战、当战者,远不止陵墓中这些老朽。山川有灵,百兽有异,民心有气……去找,去看,去点燃它们。”

“这末世,不需要哭哭啼啼的哀叹,需要的是……”

“剑!与火!”

话音落下,赤霄剑影光芒大盛,随即连同整个未央宫虚影、两侧甲士、脚下星图,开始迅速变得透明、消散。

周围的朦胧光晕和白雾也在快速退去。

张天傲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茂陵神道的尽头,夕阳(或阴霾)的余晖洒在残破的石板上,那尊“马踏匈奴”石雕静静矗立,眼中的金芒早已消失,仿佛从未有过异样。

只有掌心那微微发热的剑形印记,和食指上温润的黑色指环,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回头望向巍峨的茂陵封土。此刻,那里散发出的锐金之气,似乎更加凝练、更加活跃了。封土之上,隐约有一道极其淡薄、直冲云霄的剑气虚影一闪而逝,带着“虽远必诛”的决绝意志。

茂陵,也快了。

张天傲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印记传来的、指向东方的淡淡牵引(与始皇指环对泰山的微弱感应方向一致),又看了看骊山的方向。

任务改变了,也增加了。

不再仅仅是“看看”和“传话”。

他需要前往泰山,去面对可能更复杂、更危险的局面。带着始皇的“信物”和武帝的“剑意”。

他成了连接两位千古帝王、甚至可能更多苏醒存在的……纽带与探路者。

这个角色,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也更加……身不由己。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刘彻说得对,这末世,需要的是剑与火,而不是哀叹。

他最后对着茂陵封土,郑重地行了一礼(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深深鞠躬),然后转身,紧了紧身上更加破烂的衣服,辨明东方,再次迈开了脚步。

身后,是逐渐苏醒的帝陵与沉眠的英魂。

前方,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末世山河。

而他,一个本该在博物馆里研究故纸堆的普通青年,正走在一条由他自己开启的、无法回头的道路上。

他不知道泰山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每唤醒一处“枢机”,每传递一次讯息,这片沉默而悲伤的土地,就多一分挣扎求生的力量。

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一次次的跋涉与苏醒之中。

夕阳(或阴霾)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向东方未知的黑暗。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茂陵封土深处,那柄在紫金石台上的赤霄剑(实体),再次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剑身又向上拔出了三寸!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雄浑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茂陵卫尉,即刻整饬‘星野军阵’,清点‘陶俑兵甲’!”

“待朕破封之——”

“便是我大汉兵锋,重临世间之时!”

地宫各处,传来沉闷的、如同万马奔腾前蹄刨地的回响。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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