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大片大片往下落，铺在宿舍楼下的小路上，像条金色的地毯。苏念踩着落叶去上课，帆布包里装着刚打印好的“数字诗集”项目进度表，指尖划过纸张边缘，还能想起凌晨在机房里，陆星延帮她调试代码时专注的侧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母亲的号码。苏念走到教学楼的角落接起，刚“喂”了一声，就被电话那头哽咽的声音攥紧了心脏。
“念念……你爸他……住院了。”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急性阑尾炎引发了并发症，需要立刻手术，押金要五万块……家里的钱都存了定期，一时取不出来……”
“什么？”苏念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进度表飘落在地上，“我爸现在怎么样？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在市一院，医生说要尽快手术……”母亲的哭声混着医院的嘈杂声传过来，“我跟你姐凑了半天，还差两万多……”
“妈，你别着急，钱我来想办法！”苏念的声音也在发抖，挂了电话，她蹲在地上，看着飘落的进度表，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五万块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她的家庭来说，是父母大半年的工资。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母亲在社区工作，两人工资不高，却总把最好的留给她和姐姐。高考后她报了这个城市的大学，父母笑着说“离家远好，能多见见世面”，可她知道，他们是怕给她压力。
苏念摸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不知道该向谁开口。林薇薇家里条件好，可她不想欠人情；陈雨欣和她一样来自小城，怕是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她甚至想过找贷款软件，可看到那些“高额利息”的条款，又怯了步。
“要去上课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念猛地抬头，看见陆星延站在面前，背着电脑包，手里拿着本《算法导论》。他大概是刚从实验楼过来，眉头微蹙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掉在地上的进度表。
“我……”苏念想挤出个笑容，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她慌忙别过头去擦，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陆星延弯腰捡起进度表，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声音放软了些：“出什么事了？”
苏念咬着唇，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积压的恐慌和无助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挡不住。她断断续续地说了父亲住院的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最后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陆星延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们脚边，带着点萧瑟的凉意。
“我先跟辅导员请个假，去医院看看。”苏念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想捡地上的手机，却被陆星延按住了手。
“我送你去。”他的语气很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苏念张了张嘴，想拒绝，却看到他眼里的认真，把话又咽了回去。
去医院的路上，陆星延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帮她查了公交线路，在地铁上给她让了座位，买水时记得她不爱喝碳酸饮料，选了瓶温热的橙汁。这些细微的体贴，像温水煮茶，慢慢熨平了苏念心里的褶皱。
市一院的走廊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苏念找到母亲时，她正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发呆，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乌青重得像画上去的。看到苏念，母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耽误上课怎么办？”
“课可以补，爸的病不能等。”苏念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刚想说钱的事，就感觉口袋里多了个硬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张银行卡，被陆星延悄悄塞了进来。
苏念猛地抬头看他，他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她们，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肩膀挺得笔直。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了层浅金色，却掩不住那份沉默的温柔。
“这是……”苏念的声音有点发颤。
“实验室项目的奖金。”陆星延转过身，眼神很平静，“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不行！”苏念把卡递回去，脸涨得通红，“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算我借你的。”他没接，只是看着她，“毕业前还我就行。利息……就用你写的诗来抵。”
最后那句带着点笨拙的玩笑，让苏念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看着他眼里的坚持，看着母亲焦急的眼神，看着手术室外“正在手术”的红灯，最终还是把卡攥在了手心里。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陆星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像是要在这里陪她等。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苏念陪着母亲在外面守着，陆星延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写代码，偶尔抬头看她们一眼，确认没事后再低下头去。他的存在像颗定心丸，让苏念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母亲靠在苏念的肩膀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苏念看着她鬓角新增的白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轻轻起身，走到陆星延身边，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上，除了代码，还有几个兼职网站的页面——“急聘Python开发工程师，日结”“数据标注兼职，可远程”。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想起陆星延说这是项目奖金，想起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想起他总是在食堂吃最简单的套餐……原来这笔钱，根本不是什么奖金，是他熬夜接兼职凑出来的。
“陆星延……”苏念的声音哽咽了。
陆星延慌忙关掉兼职页面，抬头看她，眼神里有点慌乱：“手术结束了？”
“还没有。”苏念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的键盘上，“你不用这样的……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陆星延抽出纸巾递给她，语气淡淡的，“写代码对我来说不难，权当练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苏念知道，计算机系的课程有多忙，项目有多紧，他为了凑这笔钱，不知道要熬多少个通宵。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在机房调试代码时更重，像被墨水泡过似的。
“对不起……”苏念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都怪我……”
“跟你没关系。”陆星延打断她，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调出一个新的文档，“‘数字诗集’的界面设计，我改了几个版本，你看看哪个更合适。”
他在刻意转移话题，想让她别那么难过。苏念看着屏幕上那些精致的设计稿，眼眶又热了。这个总是把温柔藏在行动里的男生，好像永远都知道该怎么让她安心。
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时，苏念和母亲都松了口气。看着父亲被推回病房，苏念的心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该回去了。”陆星延合上电脑，站起身，“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送你到门口。”苏念跟着他往外走，走廊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钱的事别着急。”快到医院门口时，陆星延突然停下脚步，“照顾好叔叔，也照顾好自己。”
“嗯。”苏念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夜色里，背影在路灯下拉得格外孤单。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指尖能感受到卡片的温度，像他掌心的温度一样，暖得让人心疼。
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醒了，拉着她的手说：“那个送你过来的男生……对你挺好的。”
苏念的脸红了，没说话，只是看着病床上熟睡的父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把钱还给陆星延，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星延并没有回宿舍。他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电脑继续写代码。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接的第三份兼职订单——“凌晨三点前完成数据建模，报酬两千。”
他喝了口冷掉的咖啡，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像落了片星星。
有些温柔，注定要藏在深夜的代码里，藏在没说出口的牵挂里，像此刻窗外的月光，沉默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