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从川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干了所有灵魂,只剩下空洞外壳的石像。
他看着关屹,看着这个男人,代替他去履行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职责。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关屹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熟练地撕开那件湿透了的小裤子,动作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然他那双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找到了尿不湿两侧的魔术贴,轻轻一撕。
“呲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却像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谭从川的脸上。
那片鼓鼓囊囊的尿不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而那片本应被呵护得娇嫩无比的皮肤,完全展现在眼前时。
他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情绪,却又转瞬即逝的光芒。
那片娇嫩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片不正常的红。
那不是健康的粉色,而是一种因为长时间被湿气和污物闷着,而引起的细小红疹的红色。
谭从川也看到了。
她不舒服。
她一直都很难受。
而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却对此一无所知。
关屹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片熟悉的红色,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了一些遥远,而被他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
很多年前,关厌还是个婴儿时也是这样。她的皮肤敏感到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只要尿不湿换得稍晚一点,就会立刻起这样的红疹,然后就会哭闹不休。
一样的皮肤,一样的问题。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自嘲的了然。
他没有再看那个已经站在崩溃边缘的谭从川一眼,只是转过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那个已经快要吓傻的特助,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药膏。”
特助从那个万能的购物袋里,翻出了一支小小的护臀膏。
关屹接过来,为那个在睡梦中一无所知的小东西,清洗,擦拭,然后涂上薄薄的一层药膏。
他的每一个动作说不上温柔,但还算细心。
最后,他将那片崭新的尿不湿,重新包裹住了那片脆弱的红色。
关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穿上了那套干净柔软的小熊睡衣,动作都流畅而又高效。
当最后一颗纽扣被稳稳地扣上时,他顺手拿起沙发扶手上那条备用的羊绒薄毯,将小东西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睡得正酣的小脑袋。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双臂,将这个被他亲手修复好的小人儿,从沙发上抱了起。
他没有像谭从川那样抱得僵硬而又不知所措。将那个被毯子裹得像个小蚕蛹一样的身体,圈在了自己的怀里,让她那温软的小身体,紧紧地贴在带着体温的胸膛。
他抱着她,就像在抱着一件独属于关家的珍贵资产。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视线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的谭从川身上。
关屹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
“红疹,脚冷,湿衣。”
他每说一个词,谭从川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谭从川,”关屹用一种近乎怜悯,却又带着极致残忍的语调,缓缓地说道,“你连怎么照顾一个孩子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女儿?”
不带丝毫温度的质问,像一把最终的审判之剑,悬在了谭从川的头顶,将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他无言以对。
因为关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无法辩驳,血淋淋的事实。
关屹没有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这个彻底溃败的男人,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抱着怀里那个被羊绒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人儿,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优雅而又稳定,丝毫没有因为怀里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显得有半点狼狈。
他高大的身躯,就这么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
他的视线,带着巡视的意味,扫过了这个被小东西破坏的办公室,如同蝗虫过境,狼藉不堪。
被扣在地上的黑陶水杯,桌面上被水浸泡得字迹模糊的文件,看到了那条躺在地毯上,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红色斗鱼,还有那一片片蔓延开来的丑陋水渍。
最后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到站在那里的谭从川身上。
“这个地方,不适合孩子待着。”
关屹陈述出来。
他抱着怀里那个熟睡的小东西,转身朝着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他甚至没有给谭从川任何反驳或挽留的机会。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孩子,我先带回关家。”
那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割着谭从川那颗名为父亲的心,血肉模糊。
“等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该做一个父亲了,”
“再自己过来接。”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
厚重的办公室大门被他无声地拉开,又被他毫不留恋地关上。
“砰!”
沉闷的关门声,却像最响亮的惊雷,在这片狼藉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那声音,宣告着这场对峙的结束,也宣告着他谭从川的失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