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枪手班的临时宿营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点点红色的余烬,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所有队员都围坐在一起,但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看着李卫国,等着他开口。
小马猴子把那颗从树干里挖出来的铜壳弹头,传给每一个人看。那颗弹头上带着的死亡气息,让每一个摸过它的战士,手心都有些发凉。
“都看过了?”李卫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有什么感觉?”
“快,准,狠。”王二柱第一个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咱们碰上硬茬了。这家伙,是个玩枪的祖宗。”
“不止。”李卫国摇了摇头,“他不是在跟我们打仗,他是在跟我们玩游戏。一个猎人抓猎物的游戏。昨天,我和猴子,就是他的猎物。”
小马猴子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感觉,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在那里开枪一样。我们一动,他的子弹就过来了。要不是班长你反应快,我俩现在,已经凉了。”
“他能预判我们的位置,说明他对我们的行动习惯,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李卫国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他知道我们喜欢打运输队,知道我们喜欢打了就跑。所以,他就在我们最可能选择的撤退路线上,提前等着我们。”
“那……那我们以后还怎么打?”一个叫李四的队员担忧地问,“他要是每次都这么干,我们不是迟早要被他挨个点名?”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们不怕跟鬼子拼命,但这种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死死盯住,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算计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谁说,我们一定要跑?”
李卫国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班长,你啥意思?”王二柱问。
“他想玩猎人的游戏,我就陪他玩。”李卫国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着精光,“他以为他是猎人,我们是狐狸。那我们就让他看看,狐狸,是怎么给猎人下套的。”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代表一支运输队。然后,又在圈的旁边,画了两个小叉,代表狙击手。
“这是我们之前的打法。”他说,“我们埋伏,打他,然后撤。”
接着,他用树枝,在代表狙-击手的两个小叉远处,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叉。
“这是他现在的打法。”李卫国指着那个大叉,“他不管运输队,他只盯着我们。他会找到一个,能同时监视运输队和我们埋伏点的最佳位置。等我们一开枪,他就开枪打我们。”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这正是他们昨天遇到的情况。
“那么,”李卫国的树枝,在地图上画了好几个圈,把代表运输队、狙击手、和他自己的那个大叉,全都圈了进去,“如果我们知道他会这么干,我们应该怎么做?”
队员们都陷入了沉思。
“班长,”王二柱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找个地方,提前埋伏起来,不去打运输队,专门打他?”
“不。”李卫国摇了摇头,“他很狡猾。如果我们不去打运输队,他根本就不会出现。他要的,是我们在开枪的那一瞬间,暴露出来的破绽。”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啊?”小马猴子急得直挠头。
李卫国笑了。他用树枝,在代表自己人的那两个小叉旁边,又画了好几个小圈,把那两个小叉,和那个代表井上的大叉,全都包围了起来。
“我们分兵。”李卫国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把队伍,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诱饵’;一部分,是‘猎犬’;最后一部分,才是真正的‘猎人’。”
“‘诱饵’,就是两个枪法最好的队员。他们和以前一样,去埋伏,去打运输队。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开枪,是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把那个藏在暗处的猎人,给引出来。”
“‘猎犬’,由四个人组成。他们的任务,是在‘诱饵’开枪之后,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迅速地向那个日本猎人可能潜伏的区域,进行包抄和搜索。他们的任务,不是开枪,而是用行动,去压缩那个猎人的活动空间,把他从藏身之处,给逼出来。”
“那……‘猎人’呢?”王二柱追问道。
李卫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剩下的五个人,包括我。我们才是真正的杀招。”他的树枝,在地图上那个代表井上的大叉周围,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我们不去管运输队,也不去管‘诱饵’。我们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预判他的预判。”
“在他出现之前,我们就找到他最可能选择的狙击点。然后,我们就静静地在那里等着。等他像一条毒蛇一样,自以为是地钻进我们为他准备好的口袋里。等他举起枪,瞄准我们‘诱饵’的那一瞬间……”
“我们就送他上西天!”
整个宿营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李卫国这个大胆、复杂、又环环相扣的计划给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伏击了。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一场猎人与猎人之间,关于耐心、智慧和勇气的终极对决。
“班长,这法子……能行吗?”李四有些没底气地问,“万一……万一他不上当呢?万一他换了地方呢?”
“他会的。”李卫国的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因为他是一个骄傲的猎人。一个骄傲的猎人,永远会选择视野最好,最能掌控全局的位置。而这样的位置,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超过三个。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之前,把这几个位置,都给占了。”
“都听明白了吗?”李卫国站起身,环视着他的队员们。
“明白了!”所有人齐声应道,眼神里,不再是恐惧和迷茫,而是被点燃的斗志和兴奋。
“好!”李卫国点了点头,“现在,所有人,立刻休息!明天,我们要演一场好戏,给那个日本猎人看。”
第二天下午,同样是那条熟悉的补给线。
一支日军的巡逻队,正懒洋洋地走在路上。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骚扰,虽然神经还是紧绷着,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前方一公里外,一场精心布置的杀局,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一处被称为“阎王湾”的S形弯道,是这条路上最险峻的地段。道路两旁,是高耸的悬崖和密布的怪石。
小马猴子和另一个叫赵铁柱的队员,正趴在东侧悬崖半山腰的一处灌木丛里。他们就是这次行动的“诱饵”。
“猴子哥,我……我这心里怎么直打鼓啊。”赵铁柱的手心全是汗,“咱俩这不就是活靶子吗?”
“怕个球!”小马猴子虽然嘴上硬,但握着枪的手,也有些发抖,“班长他们,就在对面那片山崖上看着咱们呢。咱们只要把那个狗日的引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而在他们正对面的西侧山崖上,三处相隔数百米,最适合狙击的位置,李卫国、王二柱,还有另外三名枪法最稳的队员,已经像五块石头一样,潜伏了超过三个小时。
他们的枪口,没有一只是对准下面的公路。他们的瞄准镜,都在死死地锁定着对面,那片“诱饵”周围,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与此同时,另外四名“猎犬”,也已经从南北两个方向,悄悄地迂回到了西侧山崖的后方,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
万事俱备,只等猎物入网。
日军的巡逻队,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阎王湾”的中心。
“猴子,准备!”赵铁柱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马猴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对准了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伪军。
“记住班长说的,只打一枪,不管中不中,立马就撤!”
“知道了!”
小马猴子不再犹豫,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