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妄的二叔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早就说了他性子太刚,迟早要出事,如今果然……”
人群中,唯有裴无妄的祖母,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始终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囚车里的孙子,眼神复杂。
沈清棠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前世流放路上遭遇泥石流时,正是这位“慈祥”的老夫人。
在生死关头,一把将重伤的裴无妄推下深坑。
自己踩着他的身体爬了上来,让他当了自己的肉垫。
这老太太的慈眉善目下,藏着何等自私凉薄的心肠。
不知为何,看着囚车里那个护着父亲的小男孩,她心里竟微微一动。
带队的官差不耐烦地催促裴无妄换囚服。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脸色惨白如纸,连动一下都显得格外艰难,生死未卜。
“爹爹……”旁边的小男孩急得眼圈发红。
小大人似的挡在裴无妄身前,仰着头对官差央求,“能不能……能不能缓缓?我爹爹他伤得很重……”
官差本就烦躁,闻言恶狠狠地骂道:“换个屁!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男孩被骂得缩了缩脖子。
却还是倔强地护着父亲,抿着嘴不肯让开。
沈清棠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一动。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
走上前塞给那官差,声音平静:“大人,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就让他们缓缓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官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分量不轻,脸色缓和了些,哼了一声:“看在你识趣的份上,就宽限片刻。”说罢,便转身去招呼其他人了。
小男孩回头看了沈清棠一眼,那双原本带着冷漠的眼睛里。
此刻竟泛起一丝濡湿的光,声音软糯却清晰:“谢谢姨姨。”
娇娇在一旁看得眼红,忍不住冷哼:“你真是有眼无珠!对一个囚犯的野种这么好,等我长大了,才不会给你养老送终!”
“我可不敢指望你。”沈清棠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就你这心性,将来不啃老就算好的了。”
娇娇被怼得说不出话,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小男孩突然走到沈清棠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清棠一愣。
刚想扶他起来,就听到他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姨姨,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只要你能救他,我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绝不反悔!”
他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眼神里满是恳求与决绝,半点没有刚才的怯懦。
沈清棠对小男孩笑了笑,语气柔和了些:“你怎么知道我可以救你爹爹的?”她很奇怪。
小男孩抿紧嘴唇,眼底却亮了亮,忽然凑近一步,小声说:“姨姨,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药草的味道,很好闻的那种。”
沈清棠挑了挑眉,这孩子倒是敏锐。
她没解释,只是弯下腰,看向囚车里的裴无妄。
小男孩连忙鞠躬,声音软糯又恭敬:“谢谢姨姨。”
沈清棠神色莫名,从空间里取出一个水囊,里面装的是灵泉水,又摸出干净的布条和一小坛烈酒。
她先将烈酒泼在布条上消毒,动作利落地解开裴无妄背后的囚服。
伤口触目惊心,鞭痕交错,深可见骨,显然是被下了狠手。
可裴无妄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哪怕布条碰到伤口时他浑身紧绷,额角渗出冷汗,也硬是没哼一声。
倒是个能忍的。
沈清棠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手上动作没停,又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她用灵泉调和的金疮药。
效果远超寻常药膏。
她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再用浸了灵泉水的布条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裴无妄始终闭着眼,好似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痛楚。
“谢谢姨姨。”小男孩见包扎好了,又连忙道谢,小脸上满是感激。
就在这时,沈清棠忽然眸光一凛。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杀气,若有似无,却逃不过她前世身为特工的敏锐直觉。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街角的阴影里、围观人群的缝隙中,似乎有几道隐晦的目光正盯着这边,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而囚车里的裴无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周遭那些裹挟着寒意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般扎来。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身旁的裴无妄,只这一眼,便觉他今日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清俊。
眉峰如墨画就,眼尾微扬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偏偏五官组合在一起。
又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骤然顿住。
不远处,她的爷爷、父母,还有两个哥哥,竟是穿着统一的囚服,一步步走了过来。
明明是身陷囹圄的模样,爷爷却依旧腰杆挺直,脸上不见半分颓丧。
反而带着惯有的爽朗笑意,看见她时,还隔着老远就扬手打招呼。
声音洪亮得像能穿透这沉闷的空气:“丫头,我们在这儿!”那份乐观与自信,丝毫未被处境折损。
而爷爷他们身后,跟着的是裴无妄的父亲,以及裴无妄二叔一家。裴无妄的父亲和二叔娶的是一对姐妹,大秦氏与小秦氏。
此刻姐妹俩正依偎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微微耸动,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可那低垂的眼睫下,藏着的算计与阴翳,却像藤蔓般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沈清棠爷爷的目光猛地锁在裴无妄父亲身上。
下一瞬,“啐”的一声,一口唾沫精准地啐在对方脚边,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个缩头乌龟!”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骂开了,“当年靠着祖宗坟头冒烟挣来的那点功名混了个官身,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如今看看你儿子!实打实的军功挣回来的前程,比你强百倍千倍!你也配当爹?”
裴无妄父亲被这口唾沫和连串的骂声激得脸色涨红。
额头青筋直跳,怒不可遏地指着老爷子:“你……你放肆!”
他哪能不气?可这怒火里,偏偏还掺着几分被戳中心事的难堪。
老爷子却没理他的怒,只冷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更甚:“若不是看在你岳家,我那老哥哥的面子上,你以为谁耐烦看你这副嘴脸?”
这话像针一样扎过去。
谁都知道,裴无妄外祖父母一家曾与沈清棠爷爷交情莫逆,可后来那场横祸,满门被灭,只剩裴无妄母亲一人。
偏偏就在那之后,裴无妄父亲身边的大秦氏,靠着各种阴私手段勾搭上他。
最后竟活活气死了刚失去所有亲人的裴无妄母亲。
这笔账,老爷子记了这么多年,此刻见了正主,哪还压得住火气。
沈清棠瞧着爷爷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悄悄勾起。
这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副老顽童性子,一点亏都不肯吃。
心思刚在爷爷身上打了个转。
她的目光就不自觉飘向了裴无妄府里的方向。抄家?那库房里的东西……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