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裴御霆的手指还停留在鼻下，指尖那抹鲜红在拍卖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甚至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他，裴御霆，宸国社交圈里叱咤风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失过态的人物，居然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流了鼻血。
更糟糕的是，这个女人正用那双清澈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就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
然后，寂静被打破了。
先是陈锐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从林泽文那里传来。下一秒，整个兄弟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那笑声如此猛烈，以至于几个人都弯下了腰，捶胸顿足，眼泪直流。
“我、我的天啊！”陈锐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霆哥…你…哈哈哈…你居然…”
林泽文扶着自己的金丝眼镜，笑得浑身发抖：“裴少…这、这是看到什么刺激的画面了？需要叫救护车吗？”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跟在后面的两个保镖，嘴角都可疑地抽搐了几下，显然在极力忍耐着笑意。
这阵笑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原本安静的艺术预展厅里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群先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声和压抑的低笑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许多人假装在看艺术品，实则目光不断瞟向这个方向，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裴御霆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尴尬过，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裴家大少的骄傲不允许他表现出任何退缩。
“闭嘴！”他压低声音吼道，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此刻闪烁着羞恼交加的光芒，“笑什么笑！老子这是最近上火！”
这个苍白的辩解只引来兄弟们更加夸张的笑声。
“上火？”陈锐笑得喘不过气来，“对对对，我懂，某种‘心火’嘛！”
林泽文故作严肃地点头：“确实，这种‘症状’我听说过，通常发生在看到特别惊艳的人或物时。医学上称之为‘美到流鼻血’综合征，非常罕见。”
这番话又引起一阵哄笑。
裴御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如果目光能杀人，他的兄弟们此刻已经横尸当场了。他试图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挺直脊背，做出一副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姿态，但不断从指缝间渗出的血迹和通红的脸颊彻底破坏了这个努力。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与苏晚栀相遇。
她已经完全转过身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月光般的长裙衬得她肌肤如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那种超然的淡漠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裴御霆感到难堪。
然后，他看见她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头，那弧度优美的唇角似乎向下撇了撇，流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嫌弃。这个细微的表情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裴御霆膨胀的自尊心。
更让他崩溃的是，苏晚栀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转回了身，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作上，仿佛他和他引起的这场骚乱根本不值得她多花一秒钟关注。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兄弟们的嘲笑和周围的窃窃私语更加令裴御霆难以忍受。
“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还在笑个不停的兄弟们低吼一声，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怒意。
笑声戛然而止。陈锐和林泽文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玩笑可能有点过火了。裴御霆是真的恼了。
“呃，霆哥，你没事吧？”陈锐试探性地问道，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
林泽文从侍者那里要来了冰水和干净的毛巾，递给裴御霆：“先处理一下吧。”
裴御霆一把抓过毛巾，狠狠地按在鼻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苏晚栀依然静静地站在画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的侧脸线条优美而冷静，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面前的画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裴御霆的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部分是尴尬和恼怒，部分却是更加浓烈的好奇和兴趣。他见过太多女人，她们要么对他趋之若鹜，要么故作清高以吸引他的注意，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苏晚栀这样，真正地、彻底地无视他的存在。
这种新鲜体验既让他感到挫败，又莫名地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她是谁？”裴御霆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林泽文，目光依然锁定在苏晚栀身上。
林泽文推了推眼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苏晚栀。苏家的独生女，著名的艺术品修复师。听说性格很冷，很少参加这种社交活动，今天应该是被拍卖行请来当鉴定专家的。”
“苏家…”裴御霆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他知道这个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如今虽然没落，但在传统贵族圈中依然享有很高的声誉。
“对啊，就是那个出了好几代学者和艺术家的苏家。”陈锐插嘴道，已经恢复了正经，“听说这位苏小姐得到了真传，在艺术品鉴定方面是个天才，但为人相当…呃…难以接近。”
林泽文点点头：“不少人都想通过她接触苏家的收藏或者借助她的专业能力，但基本上都碰了钉子。有人说她眼睛长在头顶上，也有人说她就是纯粹的性格冷淡，不擅长社交。”
裴御霆的唇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笑意：“有意思。”
这时，鼻血似乎终于止住了。裴御霆拿下毛巾，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不再流血后，将毛巾扔给侍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试图恢复往常的从容不迫。
“霆哥，你该不会真的对她感兴趣吧？”陈锐惊讶地问，“那可是块硬骨头，不好啃啊。”
林泽文也皱起眉头：“而且苏家虽然没落，但在老派圈子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招惹她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裴御霆轻笑一声，目光依然没有从苏晚栀身上移开：“麻烦？我裴御霆什么时候怕过麻烦？”
他向前迈出一步，却又突然停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西装前襟上不小心沾染的一小点血迹，皱了皱眉。即使是他，也不能以这副尊容去接近一位女士，尤其是一位像苏晚栀这样看似有洁癖的女士。
“我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他对兄弟们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掌控感，“你们帮我盯着点，别让她走了。”
陈锐和林泽文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显然知道一旦裴御霆对某件事或某个人产生兴趣，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放心吧霆哥，我们帮你看着。”陈锐保证道。
裴御霆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晚栀一眼，转身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然自信从容，仿佛刚才的尴尬插曲从未发生过，但微微发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裴御霆走到大理石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着脸和手。冰凉的水温帮助他彻底冷静下来。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苏晚栀…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他回忆起她转身时那双清澈冰冷的眼睛，那种完全不被他的魅力所影响的眼神，那种专注于艺术时的纯粹神情…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他想要了解她，想要打破她那冰冷的外壳，想要看到那淡漠眼眸中泛起不一样的波澜。
这种冲动如此强烈，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整理完毕，确认自己恢复了往日的完美形象后，裴御霆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重新挂上那副慵懒不羁的面具，转身走出洗手间。
然而，当他回到预展厅时，却发现苏晚栀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他的兄弟们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
“人呢？”裴御霆皱眉问道，目光急切地扫视全场，寻找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林泽文耸了耸肩：“刚才拍卖行的总监过来把她请走了，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拍品需要她紧急鉴定。”
陈锐补充道：“我们试图跟上，但被工作人员拦住了，说是内部工作区域，闲人免进。”
裴御霆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更加浓烈的兴趣所取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知道了她是谁，总有办法再见到她。
就在这时，拍卖厅的灯光开始变化，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响起，宣布预展即将结束，正式拍卖会将在半小时后开始。
人群开始向主拍卖厅移动。裴御霆站在原地，目光依然在搜寻着那个身影，但苏晚栀似乎已经彻底离开了预展厅。
“走吧，霆哥，拍卖会要开始了。”林泽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她还会出现呢。”
裴御霆点了点头，最后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角落，转身随着人流走向主拍卖厅。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拍卖会上了，满脑子都是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和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名叫苏晚栀的女人，将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他发现自己竟然有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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