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忘川崖下的誓言
离开冰眼时,阿禾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回头望,只有茫茫冰川在风雪里起伏,逆纹剑留下的光痕已淡得像层薄霜,可药篓里的光纹却一直在轻轻发烫,像在预警什么。
“影阁的人不会只派影七来。”凌霜握紧了探冰杖,杖尾在冰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他们的老巢在‘无回谷’,离忘川崖不过两日路程,我们得加快速度。”
阿禾点点头,把药篓往怀里紧了紧。自从双剑共鸣后,那道融合的光纹变得安分了许多,不再随便乱窜,却总在靠近某些地方时发烫——就像现在,她们刚绕过一道冰脊,光纹突然热得像块小烙铁。
“这里有问题。”阿禾停下脚步,指着左侧的冰坡。那里的积雪比别处更厚,边缘却异常平整,像被人刻意堆过。
凌霜敲了敲冰面,探冰杖传来空洞的回响。“下面是空的。”她压低声音,铁剑缓缓出鞘,“影阁的埋伏。”
话音刚落,积雪突然炸开!七八条黑影从冰洞里窜出来,手里的缚纹锁带着风声甩向她们。阿禾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锁链,手中光纹凝聚成剑,迎着最前面的黑衣人刺去。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在冰谷时利落了许多。记忆里禾昭的剑法像水流一样淌过脑海,劈、刺、挑之间,总能精准地避开锁链的缠绕,光剑扫过之处,黑衣人的锁链纷纷熔断,冒出刺鼻的黑烟。
“这丫头的剑法学得真快!”一个黑衣人惊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阿禾没理会,她的目光落在最右侧的黑衣人身上——那人的斗篷下露出半截银色战甲,和记忆里长风穿的那套一模一样。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光剑的动作慢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让一条缚纹锁缠住了她的手腕。
“阿禾!”凌霜大喊,挥剑斩断锁链,可黑色的纹路已经顺着阿禾的手臂爬上去,光剑瞬间黯淡下去。
“抓住她!”穿银甲的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让阿禾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像极了记忆里的长风。
她晃了晃神,竟忘了躲闪。那黑衣人趁机甩出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罩住。网眼上的缚纹锁发出滋滋的响声,不断吞噬着光纹的力量,阿禾只觉得浑身脱力,手里的光剑“啪”地一声散成光点,缩回了药篓。
“长风……是你吗?”阿禾盯着那银甲下的脸,声音发颤。
黑衣人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眉眼确实像长风,可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禾昭大人,别来无恙?”
“你不是长风!”阿禾猛地清醒过来,“你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更诡异了,“我是影阁用长风的骨血造的‘容器’啊。你看,连声音都学得一模一样呢。”
凌霜趁他们说话的间隙,挥剑砍向大网,可网丝比刚才的锁链更坚韧,铁剑砍上去只留下几道白痕。“阿禾,别信他的话!长风已经……”
“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对吧?”假长风打断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阿禾,“当年若不是你刺那一剑,他怎么会落入影阁手里?怎么会被炼成容器?”
阿禾的脸色瞬间惨白。记忆里的画面再次涌来——她举剑刺向被影阁操控的长风,他眼里的痛苦和解脱,还有落在她手背上的血温……
“是你逼她的!”凌霜怒吼着冲过去,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影阁用蛊毒控制长风,她不刺那一剑,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哦?是吗?”假长风蹲下身,凑近阿禾的脸,“可她后来不是用逆纹剑回溯了无数次吗?为什么没能救回他?因为她心里根本就不想救——她怕长风醒来后,恨她那穿心一剑啊!”
“我没有!”阿禾激动地挣扎,大网勒得她生疼,“我只是……只是想找到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假长风嗤笑一声,“就是看着他被炼成容器,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禾昭,你和凌霜一样自私,你们都只想着自己!”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阿禾心里。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无数次回溯时间时,她确实在犹豫,确实在害怕长风醒来后的眼神……原来,她的执念里,藏着这么深的懦弱。
药篓里的光纹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烫得她几乎要握住。阿禾猛地抬头,看向假长风身后的冰坡——那里的积雪下,藏着一道极淡的光,和长风当年佩戴的玉佩发出的光一模一样。
是真的!长风的残魂一定还在这具躯壳里!
“你骗不了我。”阿禾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眼神里的慌乱被一种坚定取代,“他在等我。”
她闭上眼睛,集中所有精神去感受药篓里的光纹。被缚纹锁压制的力量一点点苏醒,光纹像条小蛇,顺着网眼钻出去,缠向假长风的脖颈。
假长风脸色大变:“你要干什么?”
“带他回家。”阿禾睁开眼,眼里流淌着逆纹的光,“无论你是谁,都该还给我了。”
光纹猛地收紧!假长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黑袍下冒出缕缕黑烟。他怀里的玉佩掉了出来,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玉佩上的光越来越亮,竟和药篓里的光纹产生了共鸣。
“长风……”阿禾轻声呼唤。
假长风的身体突然僵住,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他看着阿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身体渐渐透明,像冰雪一样消融在光里。
玉佩落在阿禾的掌心,温热的,带着熟悉的气息。
黑衣人见状,纷纷后退,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凌霜趁机砍断大网,将阿禾拉了出来。“快走!他的残魂引来了更多逆纹!”
阿禾握紧玉佩,跟着凌霜往冰脊后跑。身后传来逆纹狂暴的嗡鸣,还有影阁人的惨叫,可她没有回头。
跑到安全的地方,两人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阿禾摊开手心,玉佩上的光已经黯淡,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暖玉,可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和药篓里的光纹融在了一起。
“他……真的走了吗?”阿禾轻声问。
“嗯。”凌霜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次是真的解脱了。”
阿禾把玉佩放进药篓,和光纹靠在一起。掌心传来淡淡的暖意,那些纠缠她的愧疚和懦弱,好像也随着长风的解脱,消散了许多。
“师傅,”她看着远处的冰川,“我们必须快点找到解纹石。”
“好。”凌霜点头,“过了前面的风蚀谷,就是忘川崖了。”
两人站起身,继续往前走。风雪又开始变大,可阿禾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她知道,忘川崖下一定还有更难的考验,影阁的真正目的也远不止夺回逆纹剑这么简单。
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逆纹剑不是用来改写过去的,而是用来面对过去的。那些遗憾,那些痛苦,那些懦弱,都是她的一部分,逃避不如接纳,回溯不如前行。
药篓里的光纹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阿禾握紧了凌霜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忘川崖的轮廓已经出现在风雪尽头,像一道沉默的剪影,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而这一次,阿禾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要亲手终结这场跨越百年的轮回,不是为了禾昭,不是为了长风,而是为了自己——为了阿禾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告诉所有被逆纹困住的灵魂:
过去或许无法改写,但未来,永远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