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文学
一个绿色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4章

沈慕禾捧着还魂草和玉瓶,踏着晨光下山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腰间的绳索还带着悬崖上的潮气,怀里的《道德经》全本却烫得他心口发热——那是玄谷子师父亲手所赠,纸页厚实,字迹苍劲,远比他那本残卷完整,每一页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混着山间草木的清气,让人心神安宁。

回到家时,沈母正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等着,见他回来,连忙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眼里的担忧藏不住:“慕禾,你这一夜没回,娘的心都悬着……”

“娘,让您担心了。”沈慕禾快步上前扶住她,将怀里的还魂草和玉瓶递过去,声音里难掩兴奋,“您看,这是还魂草,还有仙泉,师父说,您的病三日就能好。”

沈母看着那丛紫莹莹的草,又摸了摸温润的玉瓶,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是那位仙长……”

“是师父,他道号玄谷子,已经收我为徒了。”沈慕禾笑着解释,连忙去灶房生火,按照玄谷子的嘱咐,将还魂草捣成碎末,倒入玉瓶里的泉水,小火慢熬。

药香很快弥漫开来,不同于往日苦涩的药味,这药香里带着一股清甜,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沈慕禾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倒进碗里,吹凉了才递给母亲。

沈母喝下药汁,不过半个时辰,脸上就泛起了久违的红晕,咳嗽也轻了许多。她靠在床头,拉着沈慕禾的手,眼里满是欣慰:“好孩子,看来是你爹在天有灵,让你遇到了贵人。只是这修道……娘听说,都是要远离红尘的,你……”

“娘放心,师父说了,修道不一定非要躲进深山。”沈慕禾握紧母亲的手,认真道,“他让我先在家侍奉您,平日里多悟《道德经》,等您身子大安了,再带我去他修行的地方。”

其实玄谷子并未明说何时带他进山,是他自己揣摩着师父的意思——修道先修心,若连身边的亲孝都顾不好,谈何“见素抱朴”?

接下来的三日,沈慕禾每日按时给母亲煎药。沈母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到第三日傍晚,竟能自己下床走动,甚至能帮着他择菜了。街坊们见了,都啧啧称奇,说沈家小子是积了大德,遇着活神仙了。

张屠户听说沈母的病好了,特意拎了两斤上好的猪肉送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慕禾啊,以前是大叔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你娘这病好了,是大喜事,这点肉你拿着,给你娘补补。”

换作往日,沈慕禾定然会冷着脸把他赶出去,可此刻,他想起《道德经》里“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便接过肉,笑着道:“张大叔有心了,多谢。以后都是街坊,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张屠户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坦荡,搓了搓手,讷讷地走了。沈母看着儿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你这性子,是真的稳了。”

沈慕禾笑了笑,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安顿好母亲,他便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研读《道德经》和玄谷子留下的修行心法上。玄谷子并未教他什么飞天遁地的法术,只给了他一套吐纳之法,说“大道至简,炼气养神,先修其身,再明其心”。

每日天未亮,他就去后山的竹林里打坐吐纳。迎着晨光,调整呼吸,让气息像山间的溪流一样,不急不缓地在体内流转。起初,他总静不下心,脑子里一会儿是晚晴姑娘的身影,一会儿是街坊的议论,杂念像杂草一样疯长。

他便想起玄谷子的话:“心乱时,便观呼吸。呼如风吹叶,吸如露润根,自然而然,不去强求。” 他试着将注意力放在一呼一吸上,渐渐的,那些杂念竟像被晨露打湿的尘埃,慢慢沉淀下去。

有时,他会在竹林里遇到玄谷子。老人总是背着手,慢悠悠地散步,看到他打坐,也不多言,只是偶尔指点一句:“气沉丹田,不是硬憋,是如石落水,自然归渊。” 或是“心有挂碍,便看看竹节,一节一节,皆是虚空,却能顶天立地。”

沈慕禾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反复揣摩。他发现,这吐纳之法看似简单,实则与《道德经》里“致虚极,守静笃”的道理相通——心越空明,气息越绵长;心越浮躁,呼吸越紊乱。

一日,他正在打坐,忽然听到竹林外传来苏晚晴的声音。她似乎在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说话,语气温柔:“周郎,这帕子你带着,山里凉,别冻着了。”

是邻村的周书生。

沈慕禾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呼吸瞬间乱了。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躲开,却想起“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便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继续打坐。

可那声音像带着钩子,总往他耳朵里钻。他想起去年夏天,晚晴递给他的那根水绿色丝线,想起她蹲在河边洗丝线的样子,心里像被潮水漫过,又酸又涩。

“求而不得,便生执念,执念是心魔。” 玄谷子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沈慕禾睁开眼,看到玄谷子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只破旧的葫芦。

“师父。”他站起身,脸上有些发烫。

玄谷子喝了口酒,指着面前的竹林:“你看这些竹子,春天发芽,冬天落叶,从不因为有人欣赏就多开一朵花,也不因为无人问津就少长一寸。它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时节生长,这便是‘道法自然’。”

他顿了顿,看向沈慕禾:“你对那姑娘的心意,是人之常情,本无对错。错的是‘求必得之’的执念。就像你渴了要喝水,喝到了是顺,喝不到便恼,这便是被欲望牵着走了。”

沈慕禾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当初因为晚晴的婚约而暴怒,不就是因为“求不得”而心生怨怼吗?

“那……该如何放下?”他问道。

“不是放下,是看清。”玄谷子指了指他的心口,“看清这份心意,是欣赏,是喜欢,还是占有。欣赏如观花,花开时欢喜,花谢时不恼;占有如握沙,握得越紧,漏得越多。”

沈慕禾看着地上的竹影,忽然想起苏晚晴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有感激,有惊讶,却唯独没有爱慕。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脾气坏让她退缩,如今才明白,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同路人。

“弟子明白了。”他轻声道,心里那股酸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就像雨后的天空,虽有云痕,却已清朗。

玄谷子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能看清,便是进步。修道之人,不是要断绝七情六欲,而是要让情不伤己,欲不害心。就像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随形就势,却不失本心。”

那天之后,沈慕禾再遇到苏晚晴和周书生同行,心里已无波澜。他会笑着打招呼,像对普通街坊一样。苏晚晴看着他坦然的样子,眼里的复杂渐渐变成了坦然,偶尔还会托他给沈母送些绣品。

秋末的一天,苏晚晴出嫁了。红色的花轿从镇上穿过,吹吹打打,很是热闹。沈慕禾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花轿远去,心里竟有种“春有百花秋有月”的平和。他转身回屋,给母亲沏了杯茶,轻声道:“晚晴姑娘嫁了,听说周书生中了举人,以后会带她去县城住。”

沈母叹了口气:“是个好归宿。”

“嗯。”沈慕禾应着,拿起桌上的《道德经》,翻到“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

他知道,自己的道,不在儿女情长里,而在这一呼一吸,一言一行中。

冬日来临,山里落了第一场雪。沈慕禾按照玄谷子的嘱咐,开始尝试在雪地里打坐。寒气刺骨,起初他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便想起“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告诉自己,寒冷和杂念一样,都是暂时的,只要守住本心,自然会过去。他调整呼吸,让气息在体内流转得更快些,渐渐的,竟真的感觉到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驱散了寒意。

玄谷子看到他在雪地里打坐,身上落满了雪花,却身姿挺拔,一动不动,便笑着道:“看来,你这身子骨,是渐渐养起来了。” 他扔给沈慕禾一件厚厚的棉袍,“修道不是要和自己过不去,是要知寒知暖,方能知众生苦。”

沈慕禾接过棉袍穿上,暖意融融。他明白,师父是在教他,修道不是要做苦行僧,而是要在顺应自然中磨练心性,既要耐得住寒,也要懂得护己,如此才能有余力去护人。

开春后,沈母的身体彻底好了,甚至能跟着街坊去田里种菜。沈慕禾知道,是时候跟师父进山了。

临行前,他给母亲备足了柴米油盐,又托付王伯多照看些。沈母拉着他的手,眼圈红红的:“到了山里,要听师父的话,好好修行,莫要挂念娘。”

“娘放心,我会常回来看看的。”沈慕禾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眼里虽有不舍,却无半分犹豫。

他背着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道德经》全本、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母亲连夜给他缝的护膝。走到镇口,张屠户正站在那里,见他过来,递给他一个油纸包:“慕禾,这是些肉干,你带着路上吃。山里冷,别冻着。”

沈慕禾接过油纸包,道了谢。苏晚晴的父亲苏掌柜也赶了过来,塞给他一双厚底布鞋:“这是晚晴让我给你的,说山里路滑,穿这个稳当。”

沈慕禾看着那双绣着云纹的布鞋,心里一暖,郑重地道:“替我谢过晚晴姑娘。”

他转过身,朝着后山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身后是红尘俗世,身前是求道之路,而这两条路,并非割裂——正如《道德经》所说“出世入世间,其致一也”,修得一颗澄明之心,在哪都是道场。

走到竹林深处,玄谷子正坐在一块青石上等着他,看到他,笑道:“准备好了?”

“弟子准备好了。”沈慕禾拱手行礼。

“那便走吧。”玄谷子站起身,朝着竹林更深处走去,“真正的修行,从现在才开始。”

沈慕禾跟上师父的脚步,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回头望了一眼镇上的方向,然后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山路蜿蜒,云雾缭绕,仿佛没有尽头,可他心里清楚,只要守住那份“素朴”,秉持那份“慈心”,这条路,他定能走下去。

风穿过竹林,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天地在低吟浅唱,又像是《道德经》里的字句,在耳边轻轻回响。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