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凡骨向渊》是“白白白小白小白”的又一力作,本书以凌寂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传统玄幻故事。目前已更新112367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凡骨向渊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矿区外的风,比他们来时冷了一点。
潮灰像极细的雪,在昏黄的天光下缓慢沉降,落在肩头、头发和睫毛上,融化成一层冰凉的湿意。
阿木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早知道就多带件衣服。”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凌寂把自己那件破外套脱下来,往他怀里一塞,“先穿着。”
“那你呢?”阿木下意识问。
“我不冷。”凌寂说。
这不是逞强。
深渊的声音在他胸口,像一团缓慢燃烧的火,把寒意挡在外面。
“你在硬撑。”深渊说,“你现在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一点。”
“外套给他穿,对你没坏处。”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来了?”凌寂在心里回了一句。
“我只是不想我的壳感冒。”深渊说,“壳坏了,我会很麻烦。”
“那你多给我点热。”凌寂说。
“你以为我是炉子?”深渊笑了一下,“我给你太多,你会先被烧坏。”
“你现在,只能一点一点来。”
“你说的‘一点一点’,包括刚才那种眼睛流点血的?”凌寂问。
“包括。”深渊说,“那是入门课。”
“以后,还有进阶课。”
“比如?”凌寂问。
“比如,让你在不流血的情况下,看得更清楚。”深渊说,“比如,让你跑得更快,打得更狠。”
“比如,让你学会,怎么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把深渊能量用出来。”
“你会教我?”凌寂问。
“会。”深渊说,“但不是现在。”
“现在,你该睡一会儿。”
“你可以睡,我来帮你看。”
“你还能替我值班?”凌寂说。
“我不用睡觉。”深渊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那你帮我看着阿木。”凌寂说。
“他比你更需要人看。”
“你是在嫌弃我?”深渊说。
“你想多了。”凌寂说。
他们沿着矿区外的小路,一路往南。
矿区后方,是一片被废弃的仓储区,破旧的集装箱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有些被人撬开,里面空空如也,有些还锁着,锈迹斑斑。
再往后,就是外域边缘的真正起点——
一道看不见的线。
线的这边,还有零星的房屋、街道、废弃的店铺。
线的那边,只有风、废墟,以及偶尔从地平线尽头爬起来的畸形生物。
“我们今晚,在仓储区找个箱子睡。”凌寂说,“明天一早,再往外走。”
“你不打算,找个有人的地方?”阿木问,“比如,像之前那样的黑市。”
“有人的地方,现在都不安全。”凌寂说,“灰潮刚过,联盟顾不上我们,但他们顾得上那些‘异常’。”
“你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异常。”
“我也是?”阿木指了指自己。
“你现在还不算。”凌寂说,“但你跟我走在一起,时间长了,也算半个。”
“那你早说啊。”阿木苦笑,“我现在想退货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凌寂说,“你已经上船了。”
“那你好歹给我发个救生圈。”阿木说。
“铁棍就是你的救生圈。”凌寂说,“记得握紧。”
他们在集装箱之间穿行。
有些箱子上,喷着早已褪色的联盟军徽,有些则写着外域黑市的标记——骷髅头、断裂的锁链、带血的匕首。
“这里以前,是走私货的中转站。”深渊说,“你小时候来过。”
“你怎么知道?”凌寂问。
“我记得你的记忆。”深渊说,“你那时候,偷了一箱能量棒,差点被打死。”
“你还说。”凌寂在心里哼了一声,“要不是老头,我早就死了。”
“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深渊说,“只是,死的方式不一样。”
“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凌寂说。
“我说的是事实。”深渊说,“你要习惯。”
他们在一排集装箱后面,找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箱子。
箱门被人从里面撬开,边缘还残留着被撬棍掰弯的痕迹。
“里面有人住过。”阿木压低声音,“你看,地上有灰烬。”
“人已经走了。”凌寂说,“或者,死了。”
他走进箱子,扫了一眼。
地上,有一堆已经冷透的灰烬,旁边放着几个空罐头和一个破掉的水壶。
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毯子,上面还有几根头发和一点点干了的血迹。
“是被什么东西追过。”深渊说,“你看门口的划痕。”
凌寂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箱门内侧,有几道很新的划痕,像是某种爪子抓过的痕迹。
“深渊生物?”凌寂问。
“可能。”深渊说,“也可能,是被深渊污染的狗。”
“你觉得,它还在附近?”凌寂问。
“不在。”深渊说,“它的气味已经淡了。”
“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那我们可以在这睡。”阿木松了口气。
“可以。”凌寂说,“你先把门口堵一下。”
阿木点点头,把旁边一个破掉的木箱拖过来,挡在箱门后面。
凌寂则把铁棍放在身边,靠着箱壁坐下。
箱子里很安静。
安静到,只能听见外面风刮过铁皮的声音,还有阿木略显急促的呼吸。
“你睡吧。”凌寂说,“我先守一会儿。”
“你不困?”阿木问。
“有点。”凌寂说,“但我还能撑。”
“你不是说,你不睡觉吗?”他在心里问深渊。
“我不睡。”深渊说,“但你得睡。”
“你不睡,我怎么睡?”凌寂说,“你在我脑子里吵。”
“我可以闭嘴。”深渊说,“你要我闭嘴吗?”
“……先别。”凌寂说,“你闭嘴,我反而不习惯。”
“你这个人,真难伺候。”深渊说。
“你可以在我睡觉的时候,帮我看着。”凌寂说,“有东西靠近,就叫醒我。”
“可以。”深渊说,“但有个条件。”
“你说。”凌寂说。
“你睡之前,把那本笔记,再看几页。”深渊说,“我想看看,老头还写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吗?”凌寂问。
“我知道的,是我当时的记忆。”深渊说,“老头写下来的,是他的。”
“有时候,同一件事,从不同的人眼里看,是不一样的。”
“你想看?”凌寂问。
“想。”深渊说,“你不是也想?”
“我是。”凌寂说。
他从怀里,把那本《门与深渊》拿出来。
阿木已经靠在箱壁上,眼睛半睁半闭,随时都可能睡着。
“你也看吗?”凌寂问。
“我看不太懂。”阿木说,“你看,看到有意思的,跟我说说。”
“行。”凌寂说。
他翻开之前看到的那一页,继续往下看。
【0号,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门”。】
【但它不是唯一的。】
【在它之后,还有1号、2号、3号……】
【有的,成功了。】
【有的,失败了。】
【成功的,变成了“异常”。】
【失败的,变成了“怪物”。】
【联盟把成功的,关起来。】
【把失败的,烧掉。】
【他们说,这是为了“人类的安全”。】
【我不反对。】
【但我不相信。】
【他们关起来的,不只是“异常”。】
【还有,他们自己的恐惧。】
【他们烧掉的,不只是“怪物”。】
【还有,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我曾经,帮他们关过门。】
【也曾经,帮他们打开过门。】
【我以为,我在“控制”深渊。】
【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在帮他们,把深渊,往自己家里引。】
【他们以为,门在他们手里。】
【但门,从来不在任何人手里。】
【门,只在“想走过去的人”手里。】
【联盟,不想走过去。】
【他们只想,把门焊死。】
【深渊,想走过来。】
【它想,把所有的门,都打开。】
【那我呢?】
【我想,把门,握在自己手里。】
【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凌寂看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想干嘛?”他在心里问。
“他想,自己当一次‘开关’。”深渊说,“他想决定,门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
“他想,站在门的中间。”
“站在人类和深渊之间。”
“你觉得,他做到了吗?”凌寂问。
“做到一点。”深渊说,“至少,他曾经,把我关在盒子里。”
“那也是一种‘开关’。”
“你恨他吗?”凌寂问。
“我说过,我曾经恨。”深渊说,“后来,不恨了。”
“为什么?”凌寂问。
“因为,他其实,也没真正赢过。”深渊说,“他关住了我。”
“但他关不住,门。”
“门不是一个。”
“门是无数个。”
“他关住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他关住了下一个,还有再下一个。”
“他到死,都在关门。”
“你说,他是赢了,还是输了?”
“你觉得呢?”凌寂问。
“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是。”深渊说,“他只是,比别人多活了一点时间。”
“多看了几扇门。”
“然后,死在门边上。”
“你以后,也会这样吗?”凌寂问。
“不会。”深渊说,“因为,你不会只看门。”
“你会走过去。”
“你确定?”凌寂问。
“不确定。”深渊说,“但我希望。”
“你希望?”凌寂问。
“是。”深渊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站在门的另一边,回头看一眼。”
“看看,你们这些人,在门这边,到底在吵什么。”
“你不怕,门那边,什么都没有?”凌寂问。
“怕。”深渊说,“但我更怕,一辈子都待在盒子里。”
“你现在,不是在我身体里吗?”凌寂说,“也算盒子。”
“你比盒子好一点。”深渊说,“至少,你会走路。”
“你会生气,会骂人,会怕,会想活下去。”
“你有这些东西,我就不那么无聊。”
“你把我当娱乐?”凌寂问。
“你也可以把我当。”深渊说,“我们互相娱乐。”
“你说得真难听。”凌寂说。
“但很真实。”深渊说。
他继续往下翻。
后面几页,是一些潦草的草图。
画的,是各种不同的门。
有的,像他胸口的那块金属片。
有的,像矿区里那个被画在地上的阵。
还有的,是一些他看不懂的结构——像是,把人的身体,和某种深渊生物,硬生生拼在一起。
“这些,是后来的‘门’。”深渊说,“老头在尝试,把‘门’,和‘人’,更紧密地绑在一起。”
“你身上的,是其中一种。”
“红身上的,是另一种。”
“你觉得,红知道吗?”凌寂问。
“她知道一部分。”深渊说,“她知道,自己身上有门。”
“但她不知道,门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门能让她变强。”
“能让她,从联盟的实验室里杀出来。”
“你觉得,她会一直用?”凌寂问。
“会。”深渊说,“直到,有一天,门开始反过来用她。”
“就像,我现在,用你。”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凌寂问。
“我只是在提醒你。”深渊说,“门,是双向的。”
“你从门里拿东西。”
“门,也会从你身上拿东西。”
“你拿得越多,它拿得也越多。”
“你怕不怕?”
“怕。”凌寂说,“所以,我才要学会控制。”
“你能教我?”
“能。”深渊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凌寂说。
“你以后,不管走到哪一扇门前面。”深渊说,“不管门后面,是什么。”
“你都要记得——”
“你不是一个人。”
“你说的是阿木?”凌寂问。
“也是我。”深渊说,“你可以把我当负担,当寄生虫,当麻烦。”
“但你不能,把我当不存在。”
“你要记得,我在。”
“这样,你走过去的时候,才不会,完全变成他们。”
“变成谁?”凌寂问。
“变成‘门’。”深渊说,“变成那种,只知道开和关,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东西。”
“你怕我变成那样?”凌寂问。
“我怕。”深渊说,“那样,我会很无聊。”
“你又说这种话。”凌寂说。
“我说的是实话。”深渊说。
凌寂继续往下翻。
翻到最后几页,他看到了一段,和前面风格不太一样的话。
那段话,字迹很工整,像是老头在很清醒的时候写的。
【我知道,有一天,会有人,看到这些字。】
【他可能,是联盟的人。】
【也可能,是外域的。】
【也可能,是像我一样,想把门,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
【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孤独。】
【因为,所有想站在门边上的人,都是孤独的。】
【他们一边,害怕门的另一边。】
【一边,又忍不住,想往那边看。】
【他们一边,害怕自己变成怪物。】
【一边,又忍不住,想拿一点力量。】
【他们一边,想保护身边的人。】
【一边,又知道,自己迟早,会把他们卷进来。】
【这种人,注定孤独。】
【但我希望,你不是。】
【我希望,你身边,有一个,哪怕你变成怪物,也不会立刻开枪打你的人。】
【有一个,哪怕你把门打开,也会站在你身后的人。】
【有一个,会在你快被深渊吞掉的时候,伸手把你拉回来的人。】
【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那你,就比我幸运。】
【你就,比我有资格,走得更远。】
【如果你身边,没有。】
【那你,就把这本笔记,烧掉。】
【因为,你不需要它。】
【你只需要,学会一个人活下去。】
【学会,一个人看门。】
【学会,一个人,决定要不要走过去。】
【——老头】
凌寂看到这里,沉默了很久。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木。
阿木已经睡着了。
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皱,手还紧紧抓着那根铁棍。
“你觉得,我算幸运吗?”他在心里问。
“你现在,有他。”深渊说,“也有我。”
“从数量上来说,你比老头幸运。”
“从质量上来说……”
“你就当自己幸运吧。”
“你这是夸我?”凌寂问。
“我这是在安慰你。”深渊说。
“你需要安慰吗?”
“……有一点。”凌寂说。
“那你可以睡了。”深渊说,“你睡的时候,我帮你看着。”
“有东西靠近,我就叫醒你。”
“你说的。”凌寂说。
“我说的。”深渊说。
凌寂把笔记合上,重新塞回怀里。
他闭上眼睛。
困意,像潮灰一样,一点点压上来。
在他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老头写这些的时候,知道自己会死吗?”他问。
“知道。”深渊说。
“你怎么知道?”凌寂问。
“因为,他写的时候,心跳很稳。”深渊说,“稳到,不像一个还想活很久的人。”
“他那时候,已经在给自己收尸了。”
“你说,他是故意的?”凌寂问。
“他一辈子,都在给自己收尸。”深渊说,“只不过,这次,是最后一次。”
“你以后,也会给自己收尸吗?”
“我?”凌寂笑了一下,“我连自己能不能活到老都不知道。”
“你会活很久。”深渊说。
“你这么确定?”凌寂问。
“因为,我还没玩够。”深渊说。
“你真烦。”凌寂说。
“你以后会更烦。”深渊说,“因为,你会越来越离不开我。”
“你说反了。”凌寂说,“是你离不开我。”
“我们就当,彼此彼此。”深渊说。
凌寂的意识,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他睡着了。
睡得不算安稳。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白色的房间。
房间里,有很多玻璃罐。
玻璃罐里,泡着各种他不愿意看清的东西。
有手,有脚,有眼睛,还有一些,连形状都看不清的肉团。
房间的尽头,有一扇门。
门后面,有光。
不是白的,不是红的,而是一种,让他觉得很熟悉的颜色。
他想走过去。
但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
“你来了。”一个声音说。
他转头。
老头站在他旁边,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
“你是谁?”凌寂问。
“你觉得,我是谁?”老头问。
“老头。”凌寂说。
“也是。”老头说,“但也不是。”
“你是哪一具?”凌寂问。
“哪一具都不是。”老头说,“我只是,他留下的一点东西。”
“像你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你是……记忆?”凌寂问。
“你可以这么叫。”老头说,“也可以叫我,‘门的回声’。”
“你在我梦里干嘛?”凌寂问。
“来看看你。”老头说,“看看,我选的‘门’,长成什么样了。”
“你选的?”凌寂问。
“是。”老头说,“你以为,你胸口那块东西,是你自己捡来的?”
“你以为,你小时候从外域逃出去,还能活着回来,是运气好?”
“你以为,你第一次被联盟抓去做实验,还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失手?”
“你以为,你遇到红,遇到我,遇到现在这个局面,是巧合?”
“你想说,都是你安排的?”凌寂问。
“不全是。”老头说,“我只是,在一些关键的地方,推了你一把。”
“剩下的,是你自己选的。”
“你为什么选我?”凌寂问。
“因为,你很适合。”老头说,“你不怕死。”
“也不怕活。”
“你不怕变成怪物。”
“也不怕,继续当人。”
“你不怕深渊。”
“也不怕联盟。”
“你怕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凌寂问。
“怕自己,做不了选择。”老头说,“怕自己,被人推着走。”
“怕自己,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逃,还是在走。”
“你说的,很像我。”凌寂说。
“因为,你就是。”老头说,“你身上,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也有,我后来的影子。”
“你会走我的路吗?”凌寂问。
“不会。”老头说,“你会走你自己的。”
“因为,你比我,多一个东西。”
“什么?”凌寂问。
“你身边,有一个,会跟着你一起走的人。”老头说。
“阿木?”凌寂问。
“也是。”老头说,“还有你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你不是一个人。”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也是坏事。”
“你会因为他们,犹豫。”
“也会因为他们,走得更远。”
“你希望我走多远?”凌寂问。
“走到,门的另一边。”老头说。
“然后,回来。”
“回来干嘛?”凌寂问。
“回来,告诉我,那边是什么。”老头说。
“你不是说,你不想只看门吗?”
“你不是说,你想知道,火的另一边是什么吗?”
“我老了。”
“走不动了。”
“你还年轻。”
“你可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凌寂问。
“你不帮我,你也会去。”老头说,“你不是已经在往那边走了吗?”
“你现在,只是在绕圈。”
“绕到一定程度,你自然会,往门那边走。”
“你说的绕圈,我已经听腻了。”凌寂说。
“那你就记住一句话。”老头说,“当你站在门前面的时候。”
“不要急着走过去。”
“也不要急着关上门。”
“先问问自己——”
“你是为了谁,在开门?”
“是为了联盟?”
“为了深渊?”
“为了我?”
“为了你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还是,为了你自己?”
“如果你连这个都搞不清楚。”
“那你,最好别过去。”
“你会,变成门的一部分。”
“变成,那种只知道开和关的东西。”
“你说的,跟他一样。”凌寂说。
“跟谁?”老头问。
“跟我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凌寂说。
“那你,更应该记住。”老头说,“两个‘门的回声’,同时提醒你一件事。”
“这件事,很重要。”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寂问。
“我想说的是——”老头看着他,“你可以恨我。”
“可以骂我。”
“可以觉得,我把你拉进了一个你不想来的游戏。”
“但你不要,把自己的选择,全怪在我身上。”
“你现在走的每一步。”
“都是你自己选的。”
“包括,你带着那个小子一起走。”
“包括,你往矿区走。”
“包括,你以后,往门那边走。”
“你可以说,是我推了你一把。”
“但你不能说,是我替你走。”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凌寂问。
“承认,你不是棋子。”老头说,“你是下棋的人之一。”
“哪怕,你现在,手里只有两颗子。”
“一颗,是你自己。”
“一颗,是你身边的人。”
“你可以,把他们,往你想去的地方走。”
“你也可以,为了他们,改变方向。”
“这就是,你和联盟,和深渊,最大的不同。”
“他们,只把人当‘门’。”
“你,可以把人,当‘人’。”
“你说的,很理想。”凌寂说。
“我知道。”老头说,“但这就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东西。”
“剩下的,你自己学。”
“你为什么要教我?”凌寂问。
“因为,我欠的。”老头说,“欠你的,欠深渊的,欠联盟的,欠这个世界的。”
“我欠了很多。”
“我这辈子,都在欠。”
“现在,我用这种方式,还一点。”
“你不需要。”凌寂说。
“你需要。”老头说,“因为,你以后,会欠更多。”
“你会欠阿木。”
“欠你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欠红。”
“欠很多,你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人。”
“你会,一个一个地还。”
“就像我。”
“你说的,很像在给我算命。”凌寂说。
“我不会算命。”老头说,“我只会,看门。”
“我看了一辈子门。”
“看了很多人,从门前走过。”
“有的人,走过去,就没回来。”
“有的人,没走过去,就已经变成门的一部分。”
“有的人,连门都没看到,就已经死在半路上。”
“你呢?”凌寂问。
“我?”老头笑了一下,“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最后,死在门槛上。”
“你不要学我。”
“你要学会,跨过去。”
“然后,再跨回来。”
“你说的容易。”凌寂说。
“不容易。”老头说,“所以,我才说,你比我幸运。”
“你身边,有会拉你回来的人。”
“你脑子里,有一个,不会让你完全变成门的声音。”
“你自己,也还有一点,不想完全变成任何东西的固执。”
“这些加起来,足够你,活很久。”
“也足够你,走得很远。”
“你说完了吗?”凌寂问。
“差不多。”老头说,“最后一件事。”
“你说。”凌寂说。
“桌子下面的那个盒子。”老头说,“你拿到了吧?”
“拿到了。”凌寂说。
“别现在打开。”老头说,“你还没准备好。”
“等你,走到一扇,你自己愿意为它停下的门前。”
“再打开。”
“那里面,有我最后的一点东西。”
“也是,你最后的一点‘退路’。”
“退路?”凌寂问。
“是。”老头说,“你以后,会很需要。”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凌寂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头说,“我只是,看了很多门。”
“看多了,就知道,门后面,大概会有什么。”
“你走吧。”
“去哪?”凌寂问。
“去你该去的地方。”老头说,“去你自己选的路。”
“去你,迟早要去的门。”
“我怎么出去?”凌寂问。
“你已经在出去了。”老头说。
凌寂睁开眼。
箱子里,还是老样子。
阿木靠在箱壁上,睡得很沉。
外面,风刮过铁皮,发出一种,像远处海浪的声音。
“你醒了。”深渊说。
“你看到了?”凌寂问。
“看到一点。”深渊说,“你梦到老头了?”
“嗯。”凌寂说。
“他跟你说了什么?”深渊问。
“说我幸运。”凌寂说。
“说我会欠很多人。”
“说我以后,会站在门前。”
“说我,最好想清楚,是为了谁开门。”
“他说得对。”深渊说。
“你也这么觉得?”凌寂问。
“是。”深渊说,“你以后,会站在很多门前。”
“有的门,是联盟开的。”
“有的,是深渊开的。”
“有的,是别人开的。”
“有的,是你自己开的。”
“你每开一次,都要想清楚。”
“你是在逃,还是在走。”
“你是在拿,还是在还。”
“你是在为了谁。”
“你说的,跟他一样。”凌寂说。
“说明,你们两个,都不蠢。”深渊说。
“你呢?”凌寂问。
“我?”深渊说,“我只在为了我自己。”
“你也可以,只在为了你自己。”
“你不欠我。”
“你也不欠老头。”
“你不欠联盟,不欠深渊。”
“你只欠你自己。”
“欠你自己,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凌寂问。
“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深渊说,“或者,什么样的‘门’。”
“你想好了,就不欠了。”
“你说得,很简单。”凌寂说。
“做起来,很难。”深渊说,“所以,你要活久一点。”
“活得久,才有可能想清楚。”
“你现在,想清楚了吗?”凌寂问。
“我?”深渊说,“我想清楚了。”
“我想回家。”
“你家在深渊?”凌寂问。
“是。”深渊说,“你以后,会带我回去。”
“你又在逼我。”凌寂说。
“我在提醒你。”深渊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你要走,我就帮你。”
“你要停,我就帮你看路。”
“你要开门,我就帮你扶着。”
“你要关门,我就帮你顶住。”
“你要走过去,我就跟你一起。”
“你要回来,我就等你。”
“你说的,像我们是朋友。”凌寂说。
“你可以这么叫。”深渊说,“也可以叫我,‘门的另一半’。”
“你会喜欢这个称呼吗?”
“不喜欢。”凌寂说。
“那你自己想一个。”深渊说,“你以后,总得叫我点什么。”
“叫你‘深渊’?”凌寂问。
“那是地方,不是我。”深渊说。
“叫你‘0号’?”凌寂问。
“那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深渊说,“我不喜欢。”
“你想要什么?”凌寂问。
“你给我起一个。”深渊说,“你是现在这个‘门’的主人。”
“你有资格。”
“你让我给你起名?”凌寂问。
“是。”深渊说。
凌寂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老头在笔记里写的那句话——
“门,是火的缝隙。”
他想起深渊说的——
“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他想起红的刀,想起矿区里的茧,想起胸口那块金属片。
想起自己,从外域逃出去,又逃回来。
想起阿木,睡在旁边,手还抓着铁棍。
“叫你‘烬’。”凌寂说。
“烬?”深渊问。
“嗯。”凌寂说,“火灭了之后,剩下的东西。”
“不是火,也不是灰。”
“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只是,还没完全冷透的东西。”
“你觉得,我像这个?”深渊问。
“像。”凌寂说,“你不是深渊本身。”
“也不是普通的怪物。”
“你不是完整的。”
“也不是完全消失的。”
“你是,被人用过、关过、打开过、关上过之后,剩下的一点东西。”
“你是深渊的烬。”
“也是,老头的烬。”
“也是,我的。”
“你喜欢吗?”
“……还不错。”深渊说,“比0号强。”
“那以后,你就叫我‘烬’。”
“好。”凌寂说。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烬问。
“凌寂。”凌寂说。
“不是‘门’?”烬问。
“不是。”凌寂说,“我是我。”
“门,是门。”
“你是烬。”
“我们三个,是不一样的东西。”
“你还挺会区分。”烬说。
“我不想再混了。”凌寂说,“我不想再被人叫‘异常’、‘实验体’、‘门’。”
“我就想,被人叫一声名字。”
“哪怕,只有一个人叫。”
“阿木会叫。”烬说。
“红也会。”
“老头也叫过。”
“你现在,有三个。”
“三个?”凌寂问。
“嗯。”烬说,“阿木,红,我。”
“够不够?”
“……暂时够。”凌寂说。
“那就先这样。”烬说,“等你再欠更多人,名字会更多。”
“你又说欠。”凌寂说。
“你以后会习惯的。”烬说。
外面的风,渐渐小了。
潮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密。
天边,隐约有一点淡淡的光,从灰幕后面透出来。
“快天亮了。”烬说。
“嗯。”凌寂说。
“你再睡一会儿?”烬问。
“不睡了。”凌寂说,“睡多了,梦太多。”
“你怕做梦?”烬问。
“有点。”凌寂说,“梦里的人,都太会说话。”
“现实里的人,就不会。”
“你可以,让现实里的人,多说一点。”烬说。
“比如?”凌寂问。
“比如,等阿木醒了,你可以跟他说说。”烬说,“说说你小时候。”
“说说老头。”
“说说你被联盟抓去的事。”
“说说你怎么逃出来的。”
“说说你胸口的门。”
“说说你给我起名的事。”
“你觉得,他会信吗?”凌寂问。
“他信不信,不重要。”烬说,“重要的是,你说不说。”
“你说出来,就不是只在你脑子里转。”
“就不是,只在梦里说。”
“你就,更像一个人。”
“而不是,一个只会看门的东西。”
“你说得,很有道理。”凌寂说。
“你以后,会越来越觉得,我说得有道理。”烬说。
凌寂看了一眼阿木。
阿木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安静下来。
“等他醒了。”凌寂说,“我跟他说。”
“说什么?”烬问。
“说我不是一个人。”凌寂说,“说我脑子里,有一个叫‘烬’的东西。”
“说我胸口,有一扇门。”
“说我们,要往外走。”
“说我们,可能,再也回不来。”
“说他可以,随时掉头。”
“说他如果愿意,就继续跟我走。”
“你觉得,他会怎么选?”烬问。
“我不知道。”凌寂说,“但我知道,这一次,是他自己选。”
“不是我推的。”
“你成长了。”烬说。
“你别用这种口气。”凌寂说。
“你现在,像个老师。”
“我本来就是。”烬说,“你忘了,我要教你怎么用深渊?”
“你要教我怎么看门?”凌寂问。
“是。”烬说,“等我们离开外域,走到更空的地方。”
“我就开始教你。”
“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凌寂说,“但我会。”
“在潮完全落之前。”
“潮?”烬问。
“嗯。”凌寂说,“灰潮。”
“它现在,只是暂时退了。”
“它还会再来。”
“联盟会更疯狂。”
“深渊会更用力。”
“红会更像刀。”
“我们,也会更像我们现在的样子。”
“在那之前,我想,至少学会一点。”
“学会,在门边上,站稳。”
“学会,在火的缝隙里,走几步。”
“学会,在烬还没冷透的时候,抓住一点温度。”
“你会的。”烬说。
“你怎么知道?”凌寂问。
“因为,你已经开始了。”烬说。
“你已经,不再只是在逃。”
“你已经,在往一个方向走。”
“往南。”
“往外域之外。”
“往你自己选的门。”
“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凌寂问。
“等天亮。”烬说,“等阿木醒。”
“等风再小一点。”
“然后,我们继续走。”
“好。”凌寂说。
他靠在箱壁上,闭上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
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见,烬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
“凌寂。”
“嗯?”他问。
“谢谢你。”烬说。
“谢我什么?”凌寂问。
“谢谢你,给我起名。”烬说,“也谢谢你,把我,当一个‘东西’之外的东西。”
“你以后,也不要把自己,只当一个门。”
“你要记住——”
“你是凌寂。”
“不是门。”
“不是异常。”
“不是实验体。”
“不是棋子。”
“你就是你。”
“哪怕,你身上有门。”
“哪怕,你脑子里有我。”
“哪怕,你以后,会走到深渊边上。”
“你还是你。”
“这句话,我也还给你。”凌寂说。
“你也是。”
“你不是深渊。”
“不是0号。”
“不是老头的工具。”
“你是烬。”
“是我脑子里的声音。”
“是我这条路上的……同伴。”
“你终于,用这个词了。”烬说。
“你别太得意。”凌寂说。
“我会的。”烬说。
箱子外,天边的光,终于从灰幕后面,透出来一点。
那光很淡。
淡到,几乎可以忽略。
但对凌寂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让他知道——
潮,还没完全落。
但,已经开始退。
足够,让他知道——
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阿木。
有烬。
有老头留下的笔记和盒子。
有胸口的门。
有脚下的路。
足够,让他,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第十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