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笑谈忠是一本备受好评的历史古代小说,作者文野笑长生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小说的主角何墨唐渊勇敢、善良、聪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引人入胜。如果你喜欢阅读历史古代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值得一读!
笑谈忠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车队出长安第三日,天降初雪。
雪花细密,落在淮北平原枯黄的草甸上,不多时便覆了薄薄一层。十辆货车满载药材,油布覆盖,麻绳捆扎。三辆客车中,杨万躺在最宽敞那辆,身下铺了三层软垫,仍因颠簸不时皱眉。
蒲英儿与他同车照料。她已换回出行装束——藕荷色窄袖襦裙,外罩深青比甲,发髻简洁,但面色比离京时憔悴三分。连日颠簸加上提心吊胆,便是她也有些撑不住。
“蒲小姐……不必守着我。”杨万声音虚弱,“你去……后面车歇着。”
“无妨。”蒲英儿用湿布擦拭他额角冷汗,“倒是杨将军,伤口又渗血了,得重新上药。”
她揭开杨万胸前绷带。箭伤、刀伤、烙伤交错,虽已开始愈合,但长途颠簸导致几处崩裂,脓血渗出。蒲英儿手法熟练地清洗、上药、换新绷带——这些日子,她已从闺阁小姐变作合格医护。
杨万闭目忍痛,左手紧握成拳,腕上那枚银铃轻响。铃声唤回陈巧递铃那刻——女孩捧着染血银铃,眼中含泪说“乌兰姑娘的铃……我帮您拿回来了”。那一刻,杨万仿佛又见乌兰系铃时温柔的笑。
“陈姑娘……是个好孩子。”他喃喃。
“嗯。”蒲英儿系好绷带,“这一路多亏她。”
车外传来马蹄声。唐渊策马至车窗旁,雪花落满肩头:“蒲小姐,前面就到黄河渡口了。按计划,我们在此分两路——你带杨万、陈巧走官道渡口,我和舒杰走上游古渡。”
这是出发前定的策略:王玹虽逃,但其党羽必在黄河各渡口设卡。若全部走官道渡口,易被一网打尽。故分兵两路,唐渊、舒杰吸引注意,蒲英儿带伤员趁乱过河。
“太险了。”蒲英儿蹙眉,“你们二人……”
“正因险,才需我们去。”唐渊目光坚定,“舒杰伤势已好转,我剑法亦有精进。况且,我们目标是吸引而非硬拼,见机行事即可。”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支乌木簪——这是他母亲遗物,簪身简朴,仅簪头刻一“渊”字小篆。“这支簪子,蒲小姐收好。”
蒲英儿怔住:“这是……”
“若我们失散,此簪为信。”唐渊将乌木簪放入她掌心,“如若出事,你凭此簪寻我。”
簪子温润,带着体温。蒲英儿握紧,抬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唐公子……定要平安。”
“我会的。”
唐渊策马离去。蒲英儿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雪幕中,良久,将乌木簪小心插入发髻。
前方车队停下。黄河渡口在望。
官道渡口名“孟津渡”,自古为兵家必争。时值初冬,河面未封,但水流湍急,渡船稀少。渡口设有关卡,官兵二十余人,持枪佩刀,盘查甚严。
蒲家车队缓缓靠近。护卫队长上前交涉,出示兵部文书——药材乃雁门关军需,按律不得阻拦。
守关校尉是个黑脸汉子,接过文书细看,又打量车队:“药材?开箱验货。”
“军爷,这都是密封的药箱,开箱恐受潮……”护卫队长陪笑。
“少废话!开箱!”校尉挥手,官兵围上。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帘掀开,蒲英儿探出身。她已戴好帷帽,声音温婉却清晰:“这位军爷,小女子蒲英儿,家父蒲怀远。这批药材确是雁门关李牧将军所订,有兵部加急文书在此。”
她递出一卷文书——与护卫队长那份不同,此乃蒲怀远亲笔信,盖有蒲家商印及几位朝中大臣私印。校尉接过一看,脸色微变。
蒲家江南首富,朝中关系盘根错节,非他一个小小校尉能惹。
“原来是蒲小姐……”校尉语气软了,“但上峰有令,所有北上车队皆需严查,尤其……”
“尤其什么?”蒲英儿轻声道,“军爷是说,王相爷通敌逃亡,朝廷正在追查同党?那军爷更该放行了——蒲家若与王玹有染,岂敢此时大张旗鼓运送军需?此乃表忠之举。”
她说话不疾不徐,却句句在理。校尉犹豫间,蒲英儿又道:“军爷尽忠职守,小女子佩服。这样吧,药材箱可不拆,但请军爷派人上车查看,确认无闲杂人等即可。至于辛苦费……”她示意春杏递上一小袋银钱。
校尉掂了掂钱袋,终于点头:“既然蒲小姐通情达理,那便按您说的办。”
两名官兵上车检查。杨万躺于软榻,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陈巧扮作丫鬟,低头侍立。官兵简单查看,未发现异常——他们怎会想到,这个看似垂死的伤者,正是全城通缉的要犯。
“放行!”
车队缓缓上船。渡船破开浮冰,驶向对岸。蒲英儿回望来路,雪幕茫茫,不见唐渊身影。
她抬手轻触发间乌木簪,心中默念:平安。
与此同时,上游三十里外,古渡口。
所谓古渡,实为荒废码头,只剩几根腐朽木桩。唐渊、舒杰下马,观察地形。河面此处较窄,但水流更急,浮冰撞击,发出咔咔闷响。
“真要从这儿过?”舒杰咧嘴,“这水能冻死人。”
“必须过。”唐渊解下马鞍包袱,“王玹党羽必在官道堵截,我们从此过,出其不意。”
两人卸下重物,只带兵器、干粮、火折。舒杰的方天画戟用油布裹好,系上浮木——此番他学乖了,不再固执带戟泅渡。
正准备下水,身后传来马蹄声。
“来了。”唐渊低声道。
十余骑从树林冲出,黑衣蒙面,持弯刀劲弩——是罗网杀手。为首者冷笑:“唐公子,舒校尉,等候多时了。”
唐渊拔剑,舒杰解下画戟油布,戟刃寒光映雪。
“十二人。”舒杰数了数,“比滹沱河谷少多了。”
“不可轻敌。”唐渊沉声道,“他们既在此设伏,必有准备。”
话音未落,杀手已散开阵型。四人持弩远射,八人持刀近攻,配合默契。弩箭破空射来,唐渊挥剑格挡,舒杰画戟横扫,击落三箭。
“上!”
两人不退反进,冲入敌阵。唐渊清风剑法展开,剑走轻灵,专刺咽喉、手腕。他剑法比滹沱河谷时精进许多,不再拘泥招式,而是随机应变。一剑刺中杀手肩井穴,那人整条手臂顿时酸麻,刀脱手落地。
舒杰更是凶猛。方天画戟重三十八斤,在他手中却如臂使指。戟刃劈砍,戟尖直刺,戟杆横扫,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两名杀手联手攻他,被他戟杆横拍,震飞出去,肋骨尽断。
但杀手训练有素,死战不退。且远处弩手不断放冷箭,干扰二人。唐渊左臂旧伤未愈,动作稍滞,被一刀划破右肋,鲜血染红衣襟。
“唐兄!”舒杰急吼,画戟猛扫逼退敌人,护至唐渊身侧。
“无妨。”唐渊咬牙撕衣裹伤,“不能拖,必须速战速决。”
他看向河面,心生一计:“舒杰,毁码头!”
舒杰会意,画戟猛砸码头木桩。腐朽木桩应声断裂,整片码头开始坍塌。杀手脚下不稳,阵型大乱。
“跳河!”唐渊低喝。
两人纵身跃入黄河。冰冷河水刺骨,唐渊伤口剧痛,几乎昏厥。舒杰一手抓浮木,一手拉唐渊,拼命向对岸游。
杀手追至岸边放箭,但水流湍急,二人迅速漂远。
游出百余丈,对岸在望。舒杰正要松口气,忽听唐渊闷哼——一支弩箭射中他后背,入肉三寸。
“唐兄!”
唐渊脸色惨白,咬牙拔箭,血涌如泉。舒杰拖他上岸,两人瘫在冰滩上,大口喘息。
“还……还活着……”唐渊苦笑。
舒杰撕衣为他包扎,手在抖:“你这伤……必须尽快找大夫。”
“先离开这儿……”唐渊撑起身子,眼前发黑,“杀手……可能追来……”
两人搀扶前行,在雪地留下长长血痕。行出二里,见一荒村,寻了间破屋暂避。
舒杰生火取暖,检查唐渊伤势。箭伤在背,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上河水浸泡,已有感染迹象。
“我去找药。”舒杰起身。
“别……”唐渊拉住他,“外面危险……我撑得住。”
舒杰看他惨白脸色,心中一酸。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何墨带他进山打猎,遇狼群围攻。何墨为护他,被狼爪撕破后背,也是这般流血不止。那时何墨才十五岁,却咬牙说“没事,哥死不了”。
“唐兄,你跟我哥……真像。”舒杰忽然道。
唐渊抬眼:“何墨?”
“嗯。”舒杰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憨厚面庞,“我八岁被何叔收养,跟哥一起长大。他话少,但特别护短。我小时候笨,学武慢,别人笑我,哥就把那些人全打趴下。他说,‘舒杰是我弟,谁欺负他,我打断谁的腿。’”
他笑了笑,眼眶却红了:“后来何叔被害,哥带着我和月儿妹妹逃亡。月儿病死在路上,哥抱着她尸体坐了三天三夜,没哭,但眼睛红了。从那以后,他话更少了,但对我……还是护着。”
唐渊静静听着。他知何墨身世凄苦,却不知细节。
“哥最重承诺。”舒杰继续,“何叔临终前说,‘墨儿,照顾好舒杰,带他活下去。’哥就真带着我,在边境当了十年猎户。他说,等攒够钱,就带我去江南,看看何叔说的‘小桥流水人家’。”
他看向唐渊:“后来遇着你们,哥其实挺高兴。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久没这么多话,也没这么……像个人了。”
唐渊心中触动。何墨外冷内热,他们都知道。但这份兄弟情,舒杰最懂。
“等这次打完仗。”唐渊轻声道,“咱们四个,一起去江南。看小桥流水,喝酒赏花,过几天安生日子。”
舒杰用力点头:“好!”
夜深了,风雪愈大。破屋漏风,两人挤在火堆旁取暖。唐渊因失血发冷,舒杰将外衣披在他身上。
“舒杰。”唐渊忽然问,“你与陈姑娘……”
舒杰脸一红:“啥、啥也没有。”
“真没有?”唐渊笑,“我看陈姑娘对你很是上心。”
舒杰挠头,半晌才道:“她……是个好姑娘。但我这粗人,打打杀杀还行,别的……配不上她。”
“英雄不问出身。”唐渊认真道,“陈姑娘若在乎这些,当初就不会跟我们走。舒杰,珍惜眼前人。”
舒杰沉默良久,重重点头。
次日晨,风雪稍歇。唐渊伤势稳定些,两人继续北上。舒杰砍树枝做简易担架,拖着唐渊走。如此行了两日,终于与蒲英儿车队汇合。
汇合地是预定的小镇客栈。蒲英儿见唐渊重伤,眼圈顿时红了,却强忍泪意,亲自为他疗伤。陈巧见舒杰浑身冻伤,也忙前忙后照顾。
“杨万如何?”唐渊问。
“伤势稳定,但需静养。”蒲英儿为他换药,手微微发抖,“你们……太冒险了。”
“不冒险,过不了河。”唐渊看着她发间乌木簪,心中一暖,“让你担心了。”
蒲英儿垂眸,泪终落下,滴在他手背。温热的,烫人的。
三日后,杨万能坐起了。五人聚在客栈房中,商议后续。
“按行程,再七日可到雁门关。”蒲英儿铺开地图,“但王玹既逃往北莽,必会告知安铁勒提前进攻。我们需尽快通知李牧将军。”
“飞鸽传书已发。”唐渊道,“但为防截获,内容简略。我们必须亲自赶到。”
他看向杨万:“杨兄弟,你这伤……”
“我能走。”杨万握拳,腕上银铃轻响,“乌兰等我……带她看春天。我不能……倒在这儿。”
众人动容。陈巧小声问:“乌兰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杨万沉默片刻,缓缓道:“她……是草原的女儿。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她教我认草药,唱牧歌,说等打完仗……随我去江南看春天。”
他举起银铃:“这铃……是她阿妈给的。她说,铃响的时候……就是她在说话。”
铃在风中轻颤,声音清脆。众人仿佛看见,那个红绳编发、脸颊有雀斑的草原少女,在月光下系铃,笑容灿烂。
“她会看到的。”唐渊沉声道,“我们带她去。”
计划定下:即日出发,昼夜兼程,七日内抵雁门关。
——
同一时间,雁门关外饮马河。
何墨站在新筑的瞭望台上,望着北方草原。左肩旧伤在寒风中隐隐作痛,但他身姿挺拔如松。
下方河滩,千名士兵正在赶筑工事。七百新兵,三百老兵,分三班轮换:挖陷马坑,设绊马索,立拒马枪,垒箭垛。虽天寒地冻,但无人抱怨——何墨亲自带头,与士兵同吃同住,手上磨出血泡。
“少将军。”何忠爬上瞭望台,递过热汤,“喝点暖暖。这鬼天气,滴水成冰。”
何墨接过汤碗,热气蒸腾。他看向何忠:“老兵们可撑得住?”
“撑得住!”何忠独眼闪光,“弟兄们憋了十二年,就等这一仗。倒是那些新兵蛋子……冻哭了好几个。”
“哭完继续干。”何墨淡淡道,“战场比这残酷百倍。现在哭,好过战时死。”
他饮尽热汤,下瞭望台巡视。工事已初具规模:河滩布铁蒺藜、陷马坑;南岸矮坡立三层拒马枪,后设箭垛;后方二里处,最后防线正在加固。
但问题仍在:兵力太少。一千人守三里防线,平均每丈仅三人。若北莽集中突破一点,顷刻可破。
必须用计。
何墨召来赵广——黑山隘战后,赵广心服口服,主动请调饮马河助战。
“赵都尉,骑兵练得如何?”
“五十骑,皆是老兵,马术精湛。”赵广禀报,“但仅五十骑,难成气候。”
“五十骑足矣。”何墨指向地图,“你看这里——饮马河上游十里,有片红柳林。北莽大军渡河,必先派斥候探路。你带五十骑埋伏林中,专杀斥候,拖延其探知我军虚实。”
“得令!”
“另,火油备足否?”
“备足五百桶,已分置各防线。”赵广迟疑,“但少将军,火攻需近敌……风险太大。”
“风险我来担。”何墨看向北方,“安铁骨败退已半月,其兄安铁勒该出动了。若我所料不差,三日内,北莽前锋必至。”
他猜对了。
十一月初十,黎明,烽火燃起。
何墨登上瞭望台,见北方地平线烟尘滚滚。斥候飞马来报:北莽大军五万,由安铁勒亲率,已抵饮马河北岸三十里!
“终于来了。”何墨握紧剑柄,“传令:全军备战!”
饮马河
辰时,北莽前锋五千骑抵达河岸。
安铁勒未亲至,统兵者是其副将呼延灼——正是鬼门道那员猛将。他左脸一道狰狞刀疤,唤起了那段悲痛的记忆。
“汉狗!又是你们!”呼延灼望见南岸“何”字旗,怒火中烧,“传令!涉水渡河,踏平南岸!”
北莽骑兵开始渡河。河面已结薄冰,马蹄踏碎冰层,水花飞溅。
何墨在瞭望台静观。待前锋渡至河心,他举旗下令:“弩手,放!”
南岸箭垛后,两百弩手齐射。箭矢如蝗,射向渡河骑兵。北莽骑兵举盾格挡,但河水中行动不便,顷刻数十人中箭落马,被急流冲走。
“继续渡!不准退!”呼延灼怒吼。
骑兵硬冲。至河滩,又遇铁蒺藜、陷马坑,人仰马翻。但北莽兵力占优,前锋两千余骑终究冲上南岸。
“刀盾手,结阵!”何墨再令。
三百刀盾手列阵迎敌。他们多是新兵,面对北莽铁骑,面色发白,但无人后退——身后是家乡,退无可退。
血战爆发。刀光剑影,惨叫震天。新兵虽勇,但经验不足,阵线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何墨亲率百名老兵从侧翼杀出。他乌金剑出鞘,剑光如毒蛇吐信,专刺马腹、人喉。左肩旧伤限制动作,但剑法更显诡异狠辣,每一剑必见血。
“何墨!”呼延灼认出他,拍马冲来,“纳命来!”
两人战在一处。呼延灼使长柄狼牙棒,力道刚猛;何墨剑走轻灵,不与之硬拼。十招过后,何墨卖个破绽,呼延灼一棒砸空,何墨剑锋已至他咽喉——
千钧一发,呼延灼急仰,剑尖划破他脖颈,鲜血喷溅。他惨叫后退,被亲兵护住。
“撤!撤!”呼延灼捂颈嘶吼。
北莽前锋败退。第一日,何墨部伤亡百余,歼敌五百。
当夜,何墨召赵广:“呼延灼愚昧,而今又大败,粮草必戒备松懈。你带五十骑,绕上游渡河,袭其粮草。”
“少将军,五十骑太险……”
“正因险,才出其不意。”何墨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子时,五十一骑悄然渡河。何墨左肩伤未愈,骑马颠簸,冷汗浸透内衫。但他面不改色,率队潜入北莽大营。
北莽果然松懈——白日渡河失利,士卒疲惫,守夜者多在打盹。粮草堆在营后,守兵仅十余人。
“杀!”何墨低喝。
五十骑如虎入羊群,瞬间斩杀守兵。火把投上粮草堆,烈火冲天。
“敌袭!敌袭!”北莽大乱。
何墨率队趁乱撤离。回营清点,仅伤亡七人,烧毁北莽三日粮草。
第二日,北莽未进攻——粮草被烧,需重新调配。
何墨赢得宝贵一日。
第三日
安铁勒亲临前线。
这位北莽右贤王年约四十五,身材魁梧,满脸虬髯,披着狼皮大氅。他望南岸防线,冷笑:“鬼门道你没守住。饮马河区区千余人,守三日?呼延灼,你太让本王失望。”
呼延灼跪地:“末将无能……”
“无能就去死。”安铁勒挥手,亲兵拖走呼延灼——当场斩首。
全军肃然。
“传令。”安铁勒冷声道,“全军渡河,不留活口。取何墨首级者,赏千金,封千户!”
五万大军开始渡河。此次不再试探,全军压上。
何墨在瞭望台看得清楚。他知最后时刻到了。
“传令:放弃第一道防线,退守第二道。”他冷静下令,“弩手全部后撤,箭矢集中使用。刀盾手死守拒马枪后,一步不退。”
“少将军,那最后防线……”何忠急问。
“用不上了。”何墨拔剑,“此战,要么胜,要么死。”
他下瞭望台,亲赴前线。士兵见主将亲至,士气大振。
北莽大军如黑潮涌来。箭矢倾泻,滚木礌石砸下,但兵力悬殊,防线节节后退。至午时,第二道防线告破,守军伤亡过半。
何墨浑身浴血,左肩伤口崩裂,血顺手臂流下。他挥剑斩杀三名敌兵,厉喝:“退守河滩!结圆阵!”
残兵退至河滩,背水结阵。仅剩三百余人,围成三圈,长枪向外,刀盾在内。
安铁勒骑马至阵前,大笑:“何墨!降了吧!本王惜才,许你千户之位!”
何墨吐出口中血沫,冷笑:“何家男儿,宁死不降。”
“那就死!”安铁勒挥手。
北莽军冲锋。最后一战爆发。
何墨剑已砍卷刃,夺过敌兵长枪继续厮杀。身边士兵一个个倒下,圆阵越来越小。他左肩中箭,右腿被刀砍伤,仍屹立不倒。
“父亲……孩儿……尽力了……”他心中默念。
就在此时,南方传来号角声。
呜——呜——
低沉号角,穿透喊杀。何墨抬眼,见南方地平线烟尘起,旌旗招展。最前一旗,赫然是“李”字!
李牧率三千骑兵杀到!
原来,李牧在雁门关收到何墨军情急报,知饮马河危殆,即刻亲率精锐驰援。他留副将守关,自己轻骑疾进,终于在最后关头赶到。
“援军!援军来了!”残兵欢呼。
安铁勒脸色大变:“撤!快撤!”
北莽军仓皇后退。李牧率军追杀二十里方回。
饮马河阻击战,守军一千,伤亡七百,歼敌三千余。何墨坚持四日,等来援军。
战后,李牧扶起跪地的何墨,郑重道:“此战之功,可载史册。何墨,从今日起,你便是昭武都尉,领左翼军三千。”
“谢将军!”何墨声音沙哑。
李牧又道:“你伤势不轻,随我回雁门关休整。饮马河防线,我另派将领接防。”
何墨摇头:“末将还能战……”
“这是军令。”李牧沉声道,“唐渊、杨万他们正北上汇合,算时日也该到了。你需养好伤,与兄弟并肩。”
何墨这才点头。当夜,他随李牧返回雁门关。
雁门关前,风雪漫天。
唐渊一行抵关时,已近黄昏。关墙高耸,旌旗猎猎,守军盔甲鲜明,杀气凛然。
出示文书,守军放行。入关内,却见李牧亲率将领在关道相迎。
“唐贤侄!”李牧上前,拍唐渊肩,“一路辛苦了!杨万呢?”
杨万从马车被扶下,虽仍虚弱,但已能站立。他抱拳:“末将杨万……参见将军。”
李牧见他浑身是伤,眼眶一热:“好!好!活着就好!快,进营帐歇息!”
原来,李牧支援饮马河后,知何墨重伤需休养,便带他一同返回雁门关。同时,他也收到唐渊一行的飞鸽传书,估算行程,知他们近日将到,故在关内等候。
众人入中军大帐。炭火熊熊,温暖如春。李牧命军医为杨万、唐渊诊治,又安排饭食。
“何墨呢?”舒杰急问。
“在隔壁帐中养伤。”李牧道,“饮马河一战,他身先士卒,负伤多处。军医刚为他处理完伤口,现在该是醒着。”
舒杰迫不及待,冲出大帐。唐渊向李牧告罪,也跟了出去。
隔壁营帐,药味浓郁。何墨半躺榻上,赤裸上身,缠满绷带。左肩、右肋、大腿皆有伤处渗血。他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哥!”舒杰冲入,见何墨浑身是伤,眼眶顿时红了。
何墨抬眼,见舒杰、唐渊,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来了。”
“哥,你这伤……”舒杰声音发颤。
“无妨。”何墨看向唐渊,“唐兄。”
唐渊上前,两人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唐渊伸手,何墨握住,用力一握。
“杨万呢?”何墨问。
“在隔壁帐,伤重,但无性命之忧。”唐渊道,“还有两位姑娘,一路多亏她们相助。”
他引何墨至杨万帐中。杨万已醒,见何墨,挣扎欲起。何墨按他肩:“躺着。”
杨万躺回,眼眶泛红:“何兄……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说什么傻话。”何墨声音难得温和,“乌兰的铃呢?”
杨万举起左手,腕上银铃轻响。何墨点头:“收好。”
这时,蒲英儿端药进来。她换回女装,浅青襦裙,外罩白狐裘,发髻简单,但气质清华。见帐中多人,微微一怔。
“这位是蒲英儿小姐,江南蒲家长女。”唐渊介绍,“此番救杨万、助我们北上,多亏蒲小姐全力相助。”
蒲英儿敛衽:“何将军。”
何墨还礼:“蒲小姐大恩,何墨铭记。”
他打量蒲英儿——这位江南闺秀,眉眼温婉,但眼神坚毅,不是寻常女子。且她看唐渊时,目光不自觉柔和,显然有情。
“哥,还有陈姑娘!”舒杰迫不及待,“陈巧!进来!”
陈巧掀帘入内。她换上了唐府给的衣裙,浅绿襦裙,梳双丫髻,洗净后的小脸清秀灵动。见何墨,她有些紧张,但还是挺直脊背:“陈巧见过何将军。”
何墨看她。这姑娘年纪不大,但眼神机灵,手掌有茧,应是练过武。且她站姿自然,呼吸平稳,轻功底子不差。
“陈姑娘助我们良多。”唐渊补充,“滹沱河谷失散后,是她带我们走小路南下。长安救杨万,她探情报、开水道、杀守卫,功不可没。”
何墨向陈巧抱拳:“多谢。”
陈巧忙还礼,偷眼看他——这位何将军果然如舒杰所说,冷面热心,行礼时很郑重,不是敷衍。
“都坐吧。”李牧进来,笑道,“今夜是为你们接风,也是庆功。何墨守住饮马河,杨万平安归来,唐渊、舒杰千里驰援,还有两位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当浮一大白!”
酒菜上桌,虽简单,但热乎。众人围坐,李牧举杯:“第一杯,敬死去的兄弟——乌衣营战死的将士。”
众人肃然举杯,酒洒于地。
“第二杯,敬活着的兄弟。”李牧看向四人,“唐渊、何墨、杨万、舒杰——有你们四人,乃中原之幸!”
四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第三杯,敬两位姑娘。”李牧笑道,“若无你们,这四人怕是到不了雁门关。”
蒲英儿、陈巧举杯,浅酌。
酒过三巡,气氛渐暖。舒杰开始讲一路经历:如何遇陈巧,如何南下,如何见蒲英儿,如何救杨万……他口才一般,但讲得生动,尤其说到惊险处,众人皆屏息。
何墨静静听着,偶尔问一两句关键。听到陈巧开水道、杀守卫时,他多看陈巧一眼;听到蒲英儿联络长公主、朝堂斗王玹时,他微微点头。
“哥,你不知道,陈姑娘轻功可好了!”舒杰夸道,“她能从三楼跳下不受伤,还能在屋顶上跑得比猫快!”
陈巧脸一红:“哪有……”
“是真的!”舒杰认真道,“以后让她当你斥候,准行!”
何墨看向陈巧:“陈姑娘师承何处?”
“没、没师承。”陈巧低头,“小时候被一个老贼收养,他教了些偷东西、跑路的功夫……不是正经武功。”
“功夫无分正邪,看用之人。”何墨淡淡道,“你愿从军否?”
陈巧愣住:“我……我能吗?”
“能。”何墨看向李牧,“将军,可设‘侦缉队’,专司侦察、探听。陈姑娘正合适。”
李牧捋须:“好主意!陈姑娘,你可愿任队长?虽无正式官衔,但领三十人,专责情报。”
陈巧激动站起:“我愿意!”又想起什么,看向蒲英儿,“那蒲小姐……”
蒲英儿微笑:“我明日便返江南。蒲家需有人坐镇,筹措粮草军械。陈姑娘,你留在这儿,好好帮他们。”
“嗯!”陈巧用力点头。
舒杰咧嘴笑,偷偷冲何墨竖大拇指。何墨面无表情,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夜深了,李牧命众人休息。蒲英儿、陈巧住女眷营帐,唐渊四人同住一大帐——李牧特意安排,让兄弟团聚。
帐中炭火噼啪。四人围坐,一时无言。
良久,杨万开口:“何兄……饮马河一战……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何墨道,“倒是你,伤成这样……”
“死不了。”杨万握紧银铃,“乌兰看着呢。”
提到乌兰,四人沉默。唐渊轻声道:“等打完仗,我们去草原,把乌兰的铃挂在最高的敖包上。”
“好。”三人齐应。
舒杰忽然道:“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何叔带咱们去草原打猎,遇着暴风雪,躲在山洞里。你生了火,何叔讲卫青、霍去病的故事……”
何墨眼神柔和:“记得。你说,长大后要当大将军,骑马持戟,保卫边疆。”
“现在真当上了。”舒杰挠头,“虽然只是个校尉……”
“校尉也是将军。”唐渊笑道,“舒杰,你如今是‘舒一戟’,北莽骑兵闻风丧胆。”
舒杰嘿嘿笑。杨万也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何墨递水给他,动作自然。
这一夜,四人聊至三更。说童年,说逃亡,说北境,说江南。炭火渐弱,但情谊愈暖。
何墨话仍不多,但句句认真。舒杰讲得最多,眉飞色舞。唐渊补充细节,温润如玉。杨万静静听,偶尔插一句,朴实真挚。
因为他们知道
乱世中,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次日,李牧升帐议事。
帐中将领二十余人,分列两侧。何墨、唐渊、杨万、舒杰站在李牧下首,蒲英儿、陈巧立于帐侧旁听。
“诸位。”李牧肃容,“北莽大军八万,已集结饮马河北岸。安铁勒亲征,誓要踏平雁门关。此战,关乎国运,关乎千万百姓生死。我等唯有死战,别无他路!”
众将齐声:“死战!死战!”
李牧展开地图:“现分配防务。何墨!”
“末将在!”
“升你为昭武都尉,领左翼军三千,守黑山隘至饮马河段。此线最长,责任最重,你可能担?”
“能!”何墨抱拳,“末将必与阵地共存亡!”
“杨万!”
杨万出列,虽仍虚弱,但身姿挺拔:“末将在!”
“升你为云麾校尉,领中军弩营两千,守关墙正面。你伤未愈,但弩营不需近战,只需精准射杀。可能担?”
“能!”杨万握拳,“末将右手还能射弩,左眼还能瞄准!”
“舒杰!”
舒杰大步出列,声如洪钟:“末将在!”
“升你为振威校尉,领右翼骑步混成营两千五百,守西侧丘陵地。此地地形复杂,需勇将镇守。可能担?”
“能!”舒杰咧嘴,“末将一戟在手,来多少杀多少!”
“唐渊!”
唐渊出列,青衫已换戎装,佩青云剑:“末将在!”
“你任监军御史兼参谋,协调全局,督粮草军械。虽无直接兵权,但职权最重——全军性命,系于你手。可能担?”
“能!”唐渊郑重道,“末将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好!”李牧点头,又看向陈巧,“陈姑娘。”
陈巧紧张上前:“民女在。”
“设‘侦缉队’,你任队长,领三十名机灵士卒,专司侦察敌情、探听消息。可有信心?”
“有!”陈巧挺直脊背,“民女必完成任务!”
众将看向这小姑娘,有的疑惑,有的不屑。但见李牧郑重,何墨等人支持,便无人质疑。
最后,李牧看向蒲英儿:“蒲小姐。”
蒲英儿敛衽:“民女在。”
“蒲家助军大恩,本将军铭记。请你返江南后,继续筹措粮草军械,保障后勤。此战若胜,朝廷必有封赏。”
“民女代蒲家谢过将军。”蒲英儿温声道,“但蒲家所为,非为封赏,是为国为民。将军放心,粮草军械,蒲家必源源不断运来。”
李牧感慨:“有蒲家如此,大唐之幸!”
防务分配毕,众将散去准备。蒲英儿明日返程,唐渊送她至关内驿馆。
雪已停,关墙披银装。两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言。
“渊哥哥。”蒲英儿停步,抬手轻触发间乌木簪,“这支簪子,我会好好保管。”
唐渊看着她,轻声道:“英儿,一路保重。江南春暖时……等我。”
蒲英儿抬眸,眼中水光潋滟:“我等你。无论多久。”
她敛衽行礼,转身离去。狐裘曳地,在雪地上留下浅浅足迹。
唐渊望着她背影,直至消失。寒风中,他仿佛听见银铃轻响,看见草原少女和江南闺秀的身影重叠——都是他要守护的,都是他要回去的承诺。
当夜,陈巧正式换上军服——是改小号的皮甲,穿在她身上仍显宽大,但英气勃勃。舒杰帮她系甲绦,笨手笨脚,系了半天才成。
“好了!”舒杰退后两步,咧嘴笑,“真精神!”
陈巧低头看自己,有些害羞,又有些骄傲。她摸向腰间——那里挂着舒杰给的匕首,鞘上刻了个“杰”字。
“舒杰。”她小声说,“你要活着。”
“那当然!”舒杰拍胸脯,“我还要带你去草原骑马呢!”
陈巧笑了,露出虎牙。
不远处,何墨与唐渊站在关墙上,望北方敌营。灯火连绵,如星河落地。
“何兄,此战……”唐渊开口。
“必胜。”何墨打断他,“因为不能败。”
唐渊点头。是啊,不能败。身后是家园,是百姓,是未完成的诺言。
“对了。”何墨忽然道,“蒲小姐……很好。”
唐渊一怔,笑:“何兄看出来了?”
“眼神骗不了人。”何墨难得嘴角微扬,“舒杰与陈姑娘也是。你们……都有归宿了。”
“何兄你呢?”唐渊问,“沈薇姑娘……”
何墨沉默片刻,摇头:“乱世未平,何谈归宿。等天下安定……再说吧。”
他望向夜空。沈薇,那个青衫白马的女子,此刻应在西域经营商路。她说等他,但他让她别等。
可心中,终究有牵挂。
——
十一月最后一日,北莽大军八万压境。
关外黑云压城,战旗如林。安铁勒金盔金甲,立于阵前,声如洪钟:“儿郎们!踏平雁门关,中原财富任取!杀!”
“杀!杀!杀!”八万人齐吼,声震天地。
关墙上,唐渊、何墨、杨万、舒杰并肩而立。
杨万腕间银铃在寒风中轻响。他右手握弓,左手扶垛——左手筋腱未愈,无法用力,但扶垛尚可。身后,两千弩手列阵,箭已上弦。
舒杰扛着方天画戟,戟刃寒光映雪。他咧嘴:“这帮孙子,来得真够齐。”
何墨按剑,目光冷冽:“安铁勒亲自来了。也好,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唐渊望敌阵,沉声道:“王玹应在敌营中。此战,既要退敌,也要诛奸。”
李牧登城,站在四人身前,朗声:“将士们!”
全军肃立。
“身后是家园,是父母妻儿!是江南水乡,是中原沃土!北莽铁骑若破此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此战——”
他拔剑指天:“唯有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三万守军齐吼,声浪压过北莽。
夕阳如血,映红关墙。“唐”“何”“杨”“舒”四面将旗并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巧奔上城墙,将一叠纸塞给舒杰:“我探得的敌情部署!安铁勒主力在中,左翼弱,右翼强。还有……王玹在右翼后军,有北莽亲卫保护。”
舒杰接过,咧嘴:“丫头,战后请你吃烤羊。”
“谁稀罕。”陈巧撇嘴,却站在他身边没走。
唐渊看向何墨:“兄弟,这次咱们好好打一仗。”
何墨点头,望向北方草原,轻声道:“爹,您看着。”
号角长鸣,战鼓震天。
北莽军开始冲锋。铁骑如潮,踏碎冰雪,冲向关墙。
杨万举弓:“弩营——放!”
箭雨倾泻。
舒杰提戟:“右翼——随我杀!”
何墨拔剑:“左翼——死守!”
唐渊握剑:“中军——稳守关墙!”
十一月的雁门关,在杀意中迸发出无声的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