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光,沉进了山坳里。
刘枫抱着母亲,胳膊酸得快要断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王氏靠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弱,嘴唇泛着青紫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刘梅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短腿拼命跟上,冻得发紫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荒山野岭,杂草丛生,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心生疼,却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刘枫不知道要往哪去,只知道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给母亲取暖。
“咳……枫儿……放我下来……”王氏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像羽毛。
“娘,您别说话,我马上就找到地方了!”刘枫低头,把母亲往怀里紧了紧,眼眶又红了。
他咬着牙,加快脚步,怀里的银簪硌着口,提醒着他还有希望。
可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粗声粗气的叫喊。
“那三个崽子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刘枫心里一沉,猛地回头。
四个官兵,正是刚才拆他家的那伙人里的散兵,手里拎着刀,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的,跑挺欢!”为首的矮个官兵咧嘴狞笑,“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他们是盯上了刘枫怀里的银簪。
刘枫把母亲轻轻放在地上,又把刘梅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空粮袋,哪怕里面只有几粒发霉的谷子。
“那是我娘的东西,你们别想抢!”他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官兵,不肯退让。
“哟,还敢硬气?”矮个官兵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打!把那小丫头抓起来,卖了也能换几两银子!”
两个官兵立马冲上来,伸手就去抓刘梅。
“别碰我妹!”刘枫扑上去,死死抱住官兵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疼死老子了!”官兵吃痛,一拳砸在刘枫的背上。
刘枫闷哼一声,却还是不肯松口,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刘梅吓得大哭,却鼓起勇气,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官兵身上砸。
“放开我哥!放开我哥!”
王氏躺在地上,看着被打的儿子,急得浑身发抖,想爬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住手!”
一声大喝,像惊雷似的炸响在山林里。
官兵们动作一停,循声望去。
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
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腰间挎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猎刀,肩上扛着一长矛,背上还背着几只野兔。
满脸胡茬,眼神锐利如鹰,往那一站,就像一堵挡路的山墙。
是李虎。
他刚打完猎,路过这里,正好撞见官兵欺负孤儿寡母。
“哪来的野猎户,也敢管老子的事?”矮个官兵色厉内荏地喝道,握紧了手里的刀。
李虎没说话,迈开大步,几步就冲下了山坡。
他身形魁梧,脚步沉重,踩得地上的石子都滚了起来。
“老子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撒野!”李虎的声音像洪钟,震得官兵耳朵发疼。
“找死!”矮个官兵恼羞成怒,挥刀就朝李虎砍去。
李虎侧身躲开,反手一拳,重重砸在官兵的口。
“嘭”的一声,官兵像个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捂着口直吐血。
剩下的三个官兵见状,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动。
“滚!”李虎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猎刀,刀身映着微弱的天光,泛着冷冽的光。
三个官兵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留,连滚带爬地扶起地上的矮个官兵,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喊:“我们记住你了!你给老子等着!”
李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的,再来打断你们的腿!”
刘枫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官兵,就被这个陌生的猎户打跑了。
直到李虎转身,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回过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多谢好汉救命之恩!”刘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起来吧。”李虎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语气依旧粗犷,却没了刚才的戾气,“乱世里,欺负孤儿寡母的,都不是东西。”
他的手很有力,掌心全是厚茧,是常年握猎刀、扛猎物磨出来的。
李虎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王氏,又看了看吓得躲在刘枫身后的刘梅,眉头皱了皱。
“你娘病得不轻,在这里待着会冻死。”
他顿了顿,说道:“跟我走,我住的山洞离这不远,能避风寒。”
刘枫眼里瞬间燃起希望,又磕了个头:“多谢好汉!多谢好汉!”
“别废话了,赶紧走。”李虎摆了摆手,弯腰抱起王氏,动作看似粗鲁,却很小心,生怕碰疼了她。
刘枫赶紧拉起刘梅,跟在李虎身后,快步往山林深处走。
夜色越来越浓,山林里起了风,呜呜地刮着,树叶沙沙作响。
李虎走在前面,脚步稳健,熟门熟路地避开荆棘和陷阱,显然是常年在这山里走动。
刘梅紧紧抓着刘枫的手,小身子还是在发抖,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害怕。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李虎停在了一处山壁前。
山壁上有一个洞口,约莫一人高,被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本发现不了。
李虎拨开藤蔓,抱着王氏走了进去,回头对刘枫说:“进来吧,别站在外面。”
刘枫拉着刘梅,弯腰走进山洞。
山洞里不算大,却很燥,地上铺着厚厚的草,角落里堆着一些猎具和柴,还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灶台。
李虎把王氏轻轻放在草上,又从角落里拿过一张兽皮,盖在她身上。
“你们先坐着,我去生火。”
他熟练地捡起柴,堆在灶台里,又拿出火折子,“咔嚓”一声点燃。
火苗“腾”地窜了起来,跳动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也驱散了寒意。
刘枫拉着刘梅,坐在草上,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安稳。
从家破人亡,到被官兵追,再到被这位猎户所救,短短几个时辰,他经历了从绝望到希望的落差。
李虎坐在灶台边,添了几柴,转头看向刘枫,问道:“你们是哪的人?怎么会被官兵追?”
刘枫低下头,声音沙哑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从官府催缴剿饷,拆了他家的房子,到母亲病重,再到被官兵追,一字一句,全是血泪。
刘梅坐在一旁,听着哥哥的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不敢哭出声,只是小声地啜泣。
李虎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手里的猎刀握得咯咯作响。
“狗官!没一个好东西!”他猛地一拳砸在灶台上,火星溅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看向刘枫,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叫李虎,就一个人在这山里打猎过子,这山洞我住了好几年了。”
“你们安心在这住,有我在,官兵不敢来造次。”
刘枫再次站起身,对着李虎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虎叔!我叫刘枫,这是我妹妹刘梅,我娘王氏。”
“虎叔”两个字,喊得真诚。
李虎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转身从背上解下那几只野兔,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布袋子。
他打开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的窝头,还有几块硬的野兔肉。
“我这里就这些吃的,你们先垫垫肚子。”李虎拿起一个窝头,掰了一半,又拿了一块野兔肉,递给刘枫,“你娘病着,先给她喂点。”
他又拿起另一半窝头,递给刘梅,语气难得柔和了一些:“小丫头,别哭了,吃点东西。”
刘枫接过窝头和兔肉,心里又酸又暖。
他知道,在这乱世里,粮食比金子还金贵,李虎自己也未必能吃饱,却把仅有的粮食分给了他们。
他哽咽着说:“虎叔,我们……我们不能吃你的粮食,我们会连累你的……”
“少废话!”李虎脸一沉,“在这山里,能活下去就不容易,分点粮食算什么?”
“赶紧给你娘喂点,要是她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心里能好受?”
刘枫不再推辞,点了点头,拿着窝头,小心翼翼地掰成小块,蘸了点灶台里的热水,喂给母亲吃。
王氏醒了过来,虚弱地张开嘴,吃了几口窝头,又昏了过去。
刘梅拿着窝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里满是感激地看向李虎。
李虎坐在灶台边,看着火苗,手里摩挲着猎刀,沉默不语。
他也是苦命人,妻儿早被官兵害死,只剩他一个人,在山里打猎求生,见不得孤儿寡母受欺负。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火苗跳动的噼啪声,还有刘梅小声的咀嚼声。
刘枫坐在母亲身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看着跳动的火光,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李虎。
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报答李虎的救命之恩。
夜色渐深,山林里的风越来越大,可山洞里却暖融融的。
这小小的山洞,成了他们母子三人在乱世里,唯一的避风港。
而李虎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们绝望的生活里,也为刘枫的乱世求生路,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