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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便利店的玻璃窗,在玻璃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林雾趴在柜台上,手里攥着支铅笔,笔尖在素描本上悬了半天,也没落下一笔。画纸上是个刚起了轮廓的玻璃珠盒子,线条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蛛网。

“手腕别绷那么紧。”王哥端着杯热茶走过来,杯沿冒着白汽,“就像你擦玻璃时那样,放松点。”他站在她身后,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带着淡淡的茶叶香,林雾的耳朵唰地红了,握着铅笔的手更僵了。

“我画不好。”她把铅笔往桌上一扔,有点泄气。这几天跟着王哥学画画,才发现看似简单的线条,要画得稳、画得匀,比打架时出拳难多了。光是一个玻璃珠,她就画废了七八张纸,纸篓里堆得像座小山。

王哥没说话,拿起她的铅笔,在她画错的地方轻轻描了几笔。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带着点薄茧,林雾觉得那片皮肤像被火烧似的,烫得她心尖发颤。“你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调子要一层一层铺,就像给面包抹果酱,太厚了会掉,太薄了没味道。”

这个比喻有点傻,林雾却忍不住笑了,紧绷的肩膀松了点。“哪有人这么形容画画的。”

“本来就是嘛。”王哥放下笔,指腹蹭过她画歪的盒角,“你以前喷涂鸦,讲究的是爆发力,现在画素描,得有耐心。就像贝壳,得被浪磨上几年,才能变得光溜。”

林雾低头看着画纸上的玻璃珠,突然觉得王哥这人就像颗被浪磨过的贝壳,看着温吞,内里却藏着股韧劲。她拿起铅笔,学着他的样子慢慢铺调子,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风声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中午的时候,社区超市的老板娘跑过来敲门,脸色发白:“王哥,强哥的人又来闹事了!就在我店门口骂街,说不给‘保护费’就砸我的店!”

林雾捏着铅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王哥放下手里的账本,眉头皱了皱:“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林雾腾地站起来,手往裤兜里摸——那里没藏碎玻璃,只揣着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是黄毛给的那块,现在成了她的“护身符”。

王哥按住她的肩膀:“你在店里看着,我去去就回。”他的手很稳,力道不大,却让她莫名地安心。

林雾没再坚持,看着王哥走出店门,背影在秋风里挺得笔直。她扒着玻璃窗往外看,看见强哥的几个小弟正堵在超市门口,老三站在最前面,嘴里骂骂咧咧的,脚边还放着根钢管。

王哥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三的脸色变了变,手指着王哥的鼻子骂了几句,最后还是带着人走了。老板娘拉着王哥的手说了半天感谢的话,王哥只是摆摆手,转身往回走。

他走进店门时,林雾看见他后颈的衣领被扯歪了,袖口还沾着点灰,显然刚才没少推搡。“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她递过去块抹布,声音有点发紧。

“没什么。”王哥擦着袖口的灰,轻描淡写,“就是告诉他们,再闹事我就报警,顺便提了提强哥他妈上周来社区找主任的事。”

林雾愣了愣:“强哥他妈?”

“嗯,”王哥倒了杯热水,“老太太哭着求主任多照看强哥,说他就是被穷怕了,本性不坏。”他喝了口热水,“强哥再混,也还是怕他妈的。”

林雾捏着那块鹅卵石,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小时候她被邻居家的小孩欺负,哭着跑回家,奶奶总会拄着拐杖去找人家理论,哪怕对方家长再横,奶奶也敢指着鼻子骂回去。那时候她觉得奶奶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后来奶奶走了,她才学着自己竖起尖刺。

“他们还会来吗?”她问,声音有点哑。

“可能会。”王哥看着窗外的落叶,“但只要我们不怂,他们闹几次就觉得没意思了。”他转头看她,笑了笑,“就像你画素描,得耐着性子跟线条较劲,急不得。”

林雾没说话,重新拿起铅笔。这次她没画玻璃珠,而是画了个小小的背影,站在秋风里,肩膀挺得笔直,像棵不会弯的白杨树。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强哥的人果然又来了。还是老三带着那几个小弟,不过这次没去超市,直接堵在了便利店门口。他们没骂人,就在门口晃悠,眼神阴沉沉地往店里瞟,像几只伺机而动的狼。

林雾攥着鹅卵石的手心出了汗,好几次想冲出去,都被王哥用眼神按住了。他像没事人似的整理货架,给进来买东西的老太太找零,甚至还笑着跟老三打了个招呼:“今天不热,站着挺舒服吧?”

老三的脸黑了黑,没说话。

进来买酱油的张奶奶看出不对劲,把林雾拉到一边,小声说:“丫头,这些人就是闲的,你别理他们。王哥心里有数。”

林雾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看着王哥从容不迫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那些所谓的“硬气”很可笑。她以为扛着钢管就能解决问题,却不知道真正的硬气,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那些人在门口晃了一个多小时,见店里始终没动静,渐渐没了耐心。老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还踹了一脚门口的垃圾桶,发出哐当的巨响。

林雾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们会不会再来?”

“可能吧。”王哥擦着玻璃,语气平静,“但我们该干啥还干啥。”他指了指她的素描本,“刚才画到哪儿了?继续画。”

林雾拿起铅笔,手还在微微发抖。她看着画纸上那个小小的背影,突然想给它加件外套,挡风。

傍晚的时候,黄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破手机,屏幕都裂了。“雾姐,强哥被他老妈锁在家里了!我刚才路过他家,听见老太太在里面哭,说要是他再出去惹事,就死在他面前!”

林雾心里一动:“真的?”

“千真万确!”黄毛拍着胸脯,“我趴窗户上看见的,强哥被捆在椅子上,跟个粽子似的!”

王哥在旁边听着,笑了笑:“老太太也是没办法了。”

林雾没说话,走到门口看着强哥家的方向。夕阳把那边的屋顶染成了金红色,看着很温暖。她突然觉得,强哥或许也不是天生就那么坏,只是没人教他怎么好好说话,怎么好好做事。就像以前的自己,以为只有竖起尖刺才能活下去。

“我去买点菜,晚上在这儿吃饭。”王哥脱下围裙,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林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王哥!”

王哥回过头,夕阳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雾低下头,耳朵发烫,“早点回来。”

王哥笑了笑,挥了挥手。

林雾站在门口,秋风卷着落叶吹过她的脚边,她突然觉得,心里那块硬邦邦的地方,好像又软了一块。她转身回店里,拿起铅笔,在那个小小的背影旁边,添了颗小小的贝壳,贝壳上的棱角被磨得圆圆的,在夕阳下闪着光。

铅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像在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她想,或许硬气真的不只有一种样子,像王哥这样,温和地、坚定地守着自己的小便利店,守着心里的规矩,也是一种硬气,而且是更有力量的那种。

天黑的时候,王哥提着菜回来,手里还拿着个烤红薯,冒着热气。“给你买的,甜得很。”

林雾接过来,红薯烫得她手心发红,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剥开皮,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每个毛孔都舒服。

“明天教我画红薯吧。”她含着红薯说,声音有点含糊。

“好啊。”王哥笑着淘米,“顺便教你画西红柿炒鸡蛋,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林雾的脸又红了,低下头假装专心吃红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的素描本上,那幅没画完的画,在月光下像个温柔的秘密。

她突然觉得,秋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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