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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57 岁的赵有德坐在窗边,指腹反复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迹,眼角的皱纹里积了些潮气。他比去年又添了些白发,鬓角的发丝泛着霜白,唯有眼神依旧锐利,盯着 “邻市、幸福小区旁、赵有财、女儿赵秀兰” 这几个字时,透着股不肯放弃的执拗。

前几天老周来家里喝酒,半醉半醒间提了句:“老赵,我上周去邻市办事,听那边建材圈的朋友说,有个叫赵有财的人,跟你年轻时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 左边眉骨那道疤,跟你说的你弟弟的特征一模一样!对了,他家闺女叫赵秀兰,在幸福小区门口开了家林家面馆,生意还挺红火,你要是去,一准能找到。”

这话像道惊雷,劈得赵有德一晚上没合眼。他连夜翻出那个记满线索的旧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他在 “赵有财” 的名字下又添了一行:“邻市幸福小区旁,女儿赵秀兰(约 36 岁),开林家面馆”,笔尖戳得纸页发皱。第二天一早,他没惊动 31 岁的赵芸芸 —— 知道女儿最近忙着集团新业务,不想让她分心,只给女婿陈默发了条 “去邻市办事,不用惦记” 的消息,就揣着笔记本和几张旧照片,开着车往邻市赶。

邻市的雨比本市还密,车窗外的景物都蒙着层水雾。赵有德凭着导航找到幸福小区时,雨势刚好小了些。他先绕到小区门口,果然看到一家挂着 “林家面馆” 招牌的铺子,只是卷闸门紧闭,门上贴着张纸条:“家中有事,暂停营业,望谅解”。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小区旁的老旧居民楼往里走,膝盖因常年劳累有些发僵,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滞涩。

刚走到居民楼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烛味。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三楼的窗户上挂着白色的挽联,楼下摆着两个花圈,黑色的 “奠” 字在雨雾里格外扎眼。赵有德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在原地 —— 不会这么巧吧?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刚到单元门口,就看到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抬着花圈往里走,低声交谈着 “赵叔走得太突然了”“秀兰这孩子也不容易,面馆刚上了新品,就出这事儿,还得照顾上高一的儿子”。

“赵叔?秀兰?面馆?” 赵有德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快步上前,拦住一个看起来像是亲戚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请问…… 你们说的赵叔,是不是叫赵有财?他女儿叫赵秀兰,在小区门口开林家面馆?”

中年男人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你是?”

“我是他…… 多年没联系的哥哥。” 赵有德这次没再隐瞒,只是声音放得轻了些,“听说他出事了,特意从邻市赶过来看看。”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去:“是啊,赵叔三天前突发心梗走的,今天是头七,家里正办葬礼呢。秀兰在楼上招待客人,她儿子刚上高一,刚给灵位上完香,在里屋坐着呢。你说的林家面馆,就是秀兰开的,她男人姓林,前几年走了,她一个人又要管面馆又要带孩子,不容易啊。”

赵有德跟着往楼上走,楼梯间里飘着香烛的味道,他扶着扶手,慢慢往上挪 —— 年纪大了,爬几层楼就有些喘。到了三楼门口,他看到门框上贴着白色的对联,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却没有寻常葬礼的嘈杂,只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妈,烧纸的时候小心点,别烫到手。面馆的食材我昨天检查过了,放冰箱里没问题,等办完爷爷的事,咱们再开门。”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客厅里摆着一张灵台,黑白遗像摆在正中央,周围围着一圈白色的花。赵有德的目光刚落在遗像上,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 遗像上的人虽然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左边眉骨上却清晰地印着一道疤,那道疤的形状、位置,跟他弟弟赵有财小时候爬树摔的那道疤,简直一模一样!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手撑在灵台前的桌子上,才勉强稳住身体。桌上还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赵有财笑容温和,身边站着个 36 岁左右的女人,穿着得体的米色风衣,眉眼间透着成熟稳重,正是赵秀兰。她身边还站着个少年,身形清瘦,眉眼清秀,眼神却不像同龄孩子那样活泼,透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 —— 这就是林砚,虚岁 16,刚上高一。照片背景里,隐约能看到 “林家面馆” 的招牌。

“你是谁?” 一个带着哭腔却依旧沉稳的女声从旁边传来。赵有德回头,看到赵秀兰站在那里,穿着黑色连衣裙,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眼角红肿却没失了分寸,手里还攥着一块白色的手帕。林砚就站在她身侧,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赵有德,眼神里带着审视,却无半分怯意。

赵有德看着这对母子,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 是他和赵有财二十多岁时的合影,照片里的赵有财还带着少年气,眉骨上的疤清晰可见。他把照片递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秀兰,你看…… 这是我和你爸,年轻时的照片。我是你大伯,赵有德。我还去了你的林家面馆,看到关着门,就猜家里有事。”

赵秀兰接过照片,看着上面两个年轻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看赵有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您…… 您就是我爸常说的那个‘走散的哥哥’?他说您当年出了点事,后来就没了联系,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您。他还总跟我说,等找到您,一定要请您去面馆吃碗他最爱的炸酱面。”

林砚凑过来,目光在旧照片和赵有德脸上来回扫了扫,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追问,只是轻声对赵秀兰说:“妈,您先别哭,听大伯爷爷把话说完。面馆那边我已经跟常来的老顾客解释过了,他们都理解,等爷爷的事办完,咱们再好好营业,不辜负爷爷的心意。”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倒让赵秀兰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赵有德蹲下身,视线与林砚平齐,眼眶通红却没失了分寸:“孩子,你就是砚砚吧?你爷爷…… 常跟你提起我吗?”

“爷爷偶尔会说,他有个哥哥,当年因为一些事分开了,他一直没找到。” 林砚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他还说,大伯爷爷要是来了,一定要让他尝尝咱家面馆的招牌面,说比外面的都好吃。大伯爷爷,您快起来吧,地上凉,我去给您倒杯水。” 说着,他转身走向厨房,动作利落,没有半分慌乱。

赵秀兰扶着赵有德坐在沙发上,哽咽着说:“我爸前几天还跟我说,他总觉得您就在附近,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跟您团聚,没能让您见见砚砚,尝尝咱们面馆的面……”

赵有德看着灵台上的遗像,又看了看从厨房端水出来的林砚,心里又酸又涩。他想起当年爆炸后,张鱼说弟弟抱着孩子走了;想起这些年四处打听,一次次失望;想起 31 岁的芸芸已经能独当一面,帮他打理集团业务;想起楼下那家紧闭的林家面馆 —— 那是秀兰母子的生计,是弟弟生前牵挂的地方,有林家面馆在,他们怎么可能跑路?

“你……有财…… 这些年过得好吗?” 赵有德轻声问,声音里满是愧疚。

“挺好的。” 赵秀兰擦了擦眼泪,“我爸后来在邻市的机械厂当顾问,后来厂子倒闭不干活了,就开荒种菜。他总跟我说,要好好做人,好好开店,别辜负顾客的信任。”

赵有德点点头,心里满是安稳 —— 弟弟虽然走了,但他有了秀兰这个女儿,有了林砚这个外孙,还有那家承载着家庭温度的林家面馆,这份亲情总算有了延续。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他准备的钱:“秀兰,这是大伯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办后事,不够再跟大伯说。面馆要是有需要,大伯也能帮你找人搭把手,有林家面馆在,咱们的日子就能好好过。”

赵秀兰想推辞,却被赵有德按住:“这是大伯的心意,也是我欠你爸的。你爸走了,我就是你们最亲的人了。”

林砚把水杯递到赵有德手里,轻声说:“大伯爷爷,我妈性子倔,您别劝了。后事的钱我们还有,面馆那边也有老伙计愿意帮忙。要是真不够,我们再跟您说。”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拒绝好意,也没让母亲为难,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灵台上的遗像上。赵有德站起身,走到灵台前,对着遗像深深鞠了三个躬。

他转头看向赵秀兰和林砚,眼神温柔:“等办完你有财爹的后事,跟我回市里住吧。你有一个妹妹芸芸也在市里,她比你小几岁,你们姐妹俩也能互相照应。砚砚要是想转学,市里的一中不错,大伯帮你安排。面馆要是想搬过去,大伯也能帮你找个好位置,咱们把林家面馆开得更红火。”

赵秀兰犹豫了一下拒绝了,毕竟才刚刚见面,这个爹有点太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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